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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卷一百八十九

作者:脱脱、阿鲁图等

  ◎道学四(朱氏门人)

  ○黄干 李燔 张洽 陈淳 李方子 黄灏

  黄干字直卿,福州闽县人。父瑀,在高宗时为监察御史,以笃行直道著闻。瑀没,干往见清江刘清之。清之奇之,曰:"子乃远器,时学非所以处子也。"因命受业朱熹。干家法严重,乃以白母,即日行。时大雪,既至而熹它出,干因留客邸,卧起一榻,不解衣者二月,而熹始归。干自见熹,夜不设榻,不解带,少倦则微坐,一倚或至达曙。熹语人曰:"直卿志坚思苦,与之处甚有益。"尝诣东莱吕祖谦,以所闻于熹者相质正。及广汉张栻亡。熹与干书曰:"吾道益孤矣,所望于贤者不轻。"后遂以其子妻干。

  宁宗即位,熹命干奉表,补将仕郎,铨中,授迪功郎,监台州酒务。丁母忧,学者从之讲学于墓庐甚众。熹作竹林精舍成,遗干书,有"它时便可请直卿代即讲席"之语。及编《礼书》,独以《丧》、《祭》二编属干,稿成,熹见而喜曰:"所立规模次第,缜密有条理,它日当取所编家乡、邦国、王朝礼,悉仿此更定之。"病革,以深衣及所著书授干,手书与诀曰:"吾道之托在此,吾无憾矣。"讣闻,干持心丧三年毕,调监嘉兴府石门酒库。

  时韩侂胄方谋用兵,吴猎帅湖北,将赴镇,访以兵事。干曰:"闻议者谓今天下欲为大举深入之谋,果尔,必败。此何时而可进取哉?"猎雅敬干名德,辟为荆湖北路安抚司激赏酒库兼准备差遣,事有未当,必输忠款力争。

  江西提举常平赵希怿、知抚州高商老辟为临川令,岁旱,劝粜捕蝗极其力。改知新淦县,吏民习知临川之政,皆喜,不令而政行。以提举常平郡太守荐,擢监尚书六部门,未上,改差通判安丰军。淮西帅司檄干鞫和州狱,狱故以疑未决,干释囚桎梏饮食之,委曲审问无所得。一夜,梦井中有人,明日呼囚诘之曰:"汝杀人,投之于井,我悉知之矣,胡得欺我。"囚遂惊服,果于废井得尸。

  寻知汉阳军。值岁饥,籴客米、发常平以振。制置司下令,欲移本军之粟而禁其籴,干报以乞候干罢然后施行,及援鄂州例,十之一告籴于制司。荒政具举。旁郡饥民辐凑,惠抚均一,春暖愿归者给之粮,不愿者结庐居之,民大感悦。所至以重庠序,先教养。其在汉阳,即郡治后凤栖山为屋,馆四方士,立周、程、游、朱四先生祠。以病乞祠,主管武夷冲祐观。

  寻起知安庆府,至则金人破光山,而沿边多警。安庆去光山不远,民情震恐。乃请于朝,城安庆以备战守,不俟报,即日兴工。城分十二料,先自筑一料,计其工费若干,然后委官吏、寓公、士人分料主之。役民兵五千人,人役九十日,而计人户产钱起丁夫,通役二万夫,人十日而罢。役者更番,暑月月休六日,日午休一时,至秋渐杀其半。干日以五鼓坐于堂,濠砦官入听命,以一日成算授之:役某乡民兵若干,某乡人夫若干;分布于某人料分,或搬运某处土木,应副某料使用;某料民兵人夫合当更代,合散几日钱米。俱受命毕,乃治府事,理民讼,接宾客,阅士卒,会僚佐讲究边防利病,次则巡城视役,晚入书院讲论经史。筑城之杵,用钱监未铸之铁,事毕还之。城成,会上元日张灯,士民扶老携幼,往来不绝。有老妪百岁,二子舆之,诸孙从,至府致谢。干礼之,命具酒炙,且劳以金帛。妪曰:"老妇之来,为一郡生灵谢耳,太守之赐非所冀也。"不受而去。是岁大旱,干祈辄雨,或未出,晨兴登郡阁,望灊山再拜,雨即至。后二年,金人破黄州沙窝诸关,淮东、西皆震,独安庆按堵如故。继而霖潦余月,巨浸暴至,城屹然无虞。舒人德之,相谓曰:"不残于寇,不滔于水,生汝者黄父也。"

  制置李珏辟为参议官,再辞不受。既而朝命与徐侨两易和州,且令先赴制府禀议,干即日解印趋制府。和州人日望其来,曰:"是尝檄至吾郡鞫死囚、感梦于井中者,庶能直吾屈乎。"

  先是,干移书珏曰:"丞相诛韩之后,惩意外之变,专用左右亲信之人,往往得罪于天下公议。世之君子遂从而归咎于丞相,丞相不堪其咎,继然逐去之,而左右亲信者其用愈专矣。平居无事,纪纲紊乱,不过州县之间,百姓受祸。至于军政不修,边备废弛,皆此曹为之,若今大敌在境,更不改图,大事去矣。今日之急,莫大于此。"又曰:"今日之计,莫若用两淮之人,食两淮之粟,守两淮之地。然其策当先明保伍,保伍既明,则为之立堡砦,蓄马、制军器以资其用,不过累月,军政可成。且淮民遭丙寅之厄,今闻金人迁汴,莫不狼顾胁息,有弃田庐、挈妻子渡江之意,其间勇悍者。且将伺变窃发。向日胡海、张军之变,为害甚于金,今若不早为之图,则两淮日见荒墟,卒有警急,攘臂而起矣。"珏皆不能用。

  及至制府,珏往惟扬视师,与偕行,干言:"敌既退,当思所以赏功罚罪者。崔惟扬能于清平山豫立义砦,断金人右臂,方仪真能措置捍御,不使军民仓皇奔轶,此二人者当荐之。泗上之败,刘倬可斩也。某州官吏三人携家奔窜,追而治之,然后具奏可也。"其时幕府书馆皆轻儇浮靡之士,僚吏士民有献谋画,多为毁抹疏驳。将帅偏,人心不附,所向无功。流移满道,而诸司长吏张宴无虚日。干知不足与共事,归自惟扬,再辞和州之命,仍乞祠,闭阁谢客,宴乐不与。乃复告珏曰:

  浮光敌退已两月,安丰已一月,盱眙亦将两旬,不知吾所措置者何事,所施行者何策。边备之弛,又甚于前,日复一日,恬不知惧,恐其祸又不止今春矣。

  向者轻信人言,为泗上之役,丧师万人。良将劲卒、精兵利器,不战而沦于泗水,黄团老幼,俘虏杀戮五六千人,盱眙东西数百里,莽为丘墟。安丰、浮光之事大率类此。切意千乘言旋,必痛自咎责,出宿于外,大戒于国,曰:"此吾之罪也,有能箴吾失者,疾入谏。"日与僚属及四方贤士讨论条画,以为后图。今归已五日矣,但闻请总领、运使至玉麟堂赏牡丹,用妓乐,又闻总领、运使请宴赏亦然,又闻宴僚属亦然。邦人诸军闻之,岂不痛愤。且视牡丹之红艳,岂不思边庭之流血;视管弦之啁啾,岂不思老幼之哀号;视栋宇之宏丽,岂不思士卒之暴露;视饮馔之丰美,岂不思流民之冻馁。敌国深侵,宇内骚动,主上食不甘味,听朝不怡;大臣忧惧,不知所出。尚书岂得不朝夕忧惧,而乃如是之迂缓暇逸耶!

  今浮光之报又至矣,金欲以十六县之众,四月攻浮光,侵五关,且以一县五千人为率,则当有八万人攻浮光,以万人刈吾麦,以五万人攻吾关。吾之守关不过五六百人,岂能当万人之众哉?则关之不可守决矣。五关失守,则蕲、黄决不可保;蕲、黄不保,则江南危。尚书闻此亦已数日,乃不闻有所施行,何耶?

  其它言皆激切,同幕忌之尤甚,共诋排之。厥后光、黄、蕲继失,果如其言。遂力辞去,请祠不已。

  俄再命知安庆,不就,入庐山访其友李燔、陈宓,相与盘旋玉渊、三峡间,俯仰其师旧迹,讲《乾》、《坤》二卦于白鹿书院,山南北之士皆来集。未几,召赴行在所奏事,除大理丞,不拜,为御史李楠所劾。

  初,干入荆湖幕府,奔走诸关,与江、淮豪杰游,而豪杰往往愿依干。及倅安丰、武定,诸将皆归心焉。后倅建康,守汉阳,声闻益著。诸豪又深知干倜傥有谋,及来安庆,且兼制幕,长淮军民之心,翕然相向。此声既出,在位者益忌,且虑干入见必直言边事,以悟上意,至是群起挤之。

  干遂归里,弟子日盛,巴蜀、江、湖之士皆来,编礼著书,日不暇给,夜与之讲论经理,亹亹不倦,借邻寺以处之,朝夕往来,质疑请益如熹时。俄命知潮州,辞不行,差主管亳州明道宫,逾月遂乞致仕,诏许之,特授承议郎。既没后数年,以门人请谥,又特赠朝奉郎,与一子下州文学,谥文肃。有《经解》、文集行于世。

  李燔字敬子,南康建昌人。少孤,依舅氏。中绍熙元年进士第,授岳州教授,未上,往建阳从朱熹学。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语,且曰:"致远固以毅,而任重贵乎弘也。"燔退,以"弘"名其斋而自儆焉。至岳州,教士以古文六艺,不因时好,且曰:"古之人皆通材,用则文武兼焉。"即武学诸生文振而识高者拔之,辟射圃,令其习射;禀老将之长于艺者,以率偷惰。以祖母卒,解官承重而归。

  改襄阳府教授。复往见熹,熹嘉之,凡诸生未达者先令访燔,俟有所发,乃从熹折衷,诸生畏服。熹谓人曰:"燔交友有益,而进学可畏,且直谅朴实,处事不苟,它日任斯道者必燔也。"熹没,学禁严,燔率同门往会葬,视封窆,不少怵。及诏访遗逸,九江守以燔荐,召赴都堂审察,辞,再召,再辞。郡守请为白鹿书院堂长,学者云集,讲学之盛,它郡无与比。

  除大理司直,辞,寻添差江西运司干办公事,江西帅李珏、漕使王补之交荐之。会洞寇作乱,帅、漕议平之,而各持其说。燔徐曰:"寇非吾民耶?岂必皆恶。然其如是,诚以吾有司贪刻者激之,及将校之邀功者逼城之耳。反是而行之,则皆民矣。"帅、漕曰:"干办议是。谁可行者?"燔请自往,乃驻兵万安,会近洞诸巡尉,察隅保之尤无良者易置之,分兵守险,驰辩士谕贼逆顺祸福,寇皆帖服。

  洪州地下,异时赣江涨而堤坏,久雨辄涝,燔白于帅、漕修之,自是田皆沃壤。漕司以十四界会子新行,价日损,乃视民税产物力,各藏会子若干,官为封识,不时点阅,人爱重之则价可增,慢令者黥籍,而民讠寿张,持空券益不售。燔与国子学录李诚之力争不能止。燔又入札争之曰:"钱荒楮涌,子母不足以相权,不能行楮者,由钱不能权之也。楮不行而抑民藏之,是弃物也。诚能节用,先谷粟之实务,而不取必于楮币,则楮币为实用矣。"札入,漕司即弛禁,诣燔谢。燔又念社仓之置,仅贷有田之家,而力田之农不得沾惠,遂倡议裒谷创社仓,以贷佃人。

  有旨改官,通判潭州,辞,不许。真德秀为长沙帅,一府之事咸咨燔。不数月,辞归。当是时,史弥远当国,废皇子竑,燔以三纲所关,自是不复出矣。真德秀及右史魏了翁荐之,差权通判隆兴府,江西帅魏大有辟充参议官,皆辞,乃以直秘阁主管庆元至道宫。燔自惟居闲无以报国,乃荐崔与之、魏了翁、真德秀、陈宓、郑寅、杨长孺、丁黼、弃宰、龚维藩、徐侨、刘宰、洪咨夔于朝。

  绍定五年,帝论及当时高士累召不起者,史臣李心传以燔对,且曰:"燔乃朱熹高弟,经术行义亚黄干,当今海内一人而已。"帝问今安在,心传对曰:"燔,南康人,先帝以大理司直召,不起,比乞致仕。陛下诚能强起之,以置讲筵,其裨圣学岂浅浅哉。"帝然其言,终不召也。九江蔡念成称燔心事有如秋月。燔卒,年七十,赠直华文阁,谥文定,补其子举下州文学。

  燔尝曰:"凡人不必待仕宦有位为职事,方为功业,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,即功业矣。"又尝曰:"仕宦至卿相,不可失寒素体。夫子无入不自得者,正以磨挫骄奢,不至居移气、养移体。"因诵古语曰:"分之所在,一毫跻攀不上,善处者退一步耳。"故燔处贫贱患难若平素,不为动,被服布素,虽贵不易。入仕凡四十二年,而历官不过七考。居家讲道,学者宗之,与黄干并称曰"黄、李。"孙镳,登进士第。

  张洽字元德,临江之清江人。父绂,第进士。洽少颖异,从朱熹学,自《六经》传注而下,皆究其指归,至于诸子百家、山经地志、老子浮屠之说,无所不读。尝取管子所谓"思之思之,又重思之,思之不通,鬼神将通之"之语,以为穷理之要。熹嘉其笃志,谓黄干曰:"所望以永斯道之传,如二三君者不数人也。"

  时行社仓法,洽请于县,贷常平米三百石,建仓里中,六年而归其本于官,乡人利之。嘉定元年中第,授松滋尉。湖右经界不正,弊日甚,洽请行推排法,令以委洽。洽于是令民自实其土地疆界产业之数投于匮,乃筹核而次第之,吏奸无所匿。其后十余年,讼者犹援以为证云。

  改袁州司理参军。有大囚,讯之则服,寻复变异,且力能动摇官吏,累年不决,而逮系者甚众。洽以白提点刑狱,杀之。有盗黠甚,辞不能折。会狱有兄弟争财者,洽谕之曰:"讼于官,祗为胥吏之地,且冒法以求胜,孰与各守分以全手足之爱乎?"辞气恳切,讼者感悟。盗闻之,自伏。民有杀人,贿其子焚之,居数年,事败,洽治其狱无状,忧之,且白郡委官体访。俄梦有人拜于庭,示以伤痕在胁。翌日,委官上其事,果然。

  郡守以仓禀虚,籍仓吏二十余家,命洽鞫之,洽廉知为都吏所卖。都吏者,州之巨蠹也,尝干于仓不获,故以此中之。洽度守意锐未可婴,姑系之,而密令计仓庾所入以白守曰:"君之籍二十余家者,以胥吏也。今校数岁之中所入,已丰于昔,由是观之,胥吏妄矣。君必不忍受胥吏之妄,而籍无罪之家也。若以罪胥吏,过乃可免。"守悟,为罢都吏,而免所籍之家。

  知永新县。一日谒告,闻狱中榜笞声,盖狱吏受赇,乘间讯囚使诬服也。洽大怒,亟执付狱,明日以上于郡,黥之。湖南酃寇作乱,与县接壤,民大恐。洽单车以往,邑佐、寓士交谏,弗听。至则寇未尝至,乃延见隅官,访利害而犒之,因行安福境上,结约土豪,得其欢心。未几,南安舒寇将犯境,闻有备,乃去。

  以江东提举常平荐,通判池州。狱有张德修者,误就人以死,狱吏诬以故杀,洽讯而疑之,请再鞫,守不听。会提点常平袁甫至,时方大旱,祷不应,洽言于甫曰:"汉、晋以来,滥刑而致旱,伸冤而得雨,载于方册可考也。今天大旱,焉知非由德修事乎?"甫为阅款状于狱,德修遂从徒罪。复白郡请蠲征税,宽催科,以召和气,守为宽税。三日果大雨,民甚悦。洽数以病请祠,至是主管建昌仙都观,以庆寿恩赐绯衣、银鱼。

  时袁甫提点江东刑狱,甫以白鹿书院废弛,招洽为长。洽曰:"嘻,是先师之迹也,其可辞!"至则选好学之士日与讲说,而汰其不率教者。凡养士之田乾没于豪右者复之。学兴,即谢病去。

  端平初,大臣多荐洽,召赴都堂审察,洽以疾不赴,乃除秘书郎,寻迁著作佐郎。度正、叶味道在经幄,帝数问张洽何时可到,将以说书待洽,洽固辞,遂除直秘阁,主管建康崇禧观。嘉熙元年,以疾乞致仕,十月卒,年七十七。

  洽自少用力于敬,故以"主一"名斋。平居不异常人,至义所当为,则勇不可夺。居闲不言朝廷事,或因灾异变故,辄颦蹙不乐,及闻一君子进用,士大夫直言朝廷得失,则喜见颜色。所交皆名士,如吕祖俭、黄干、赵崇宪、蔡渊、吴必大、辅广、李道传、李燔、叶味道、李闳祖、李方子、柴中行、真德秀、魏了翁、李{直土}、赵汝谠、陈贵谊、杜孝严、度正、张嗣古,皆敬慕之。卒后一日,有旨除直宝章阁。所著书有《春秋集注》、《春秋集传》、《左氏蒙求》、《续通鉴长编事略》、《历代郡县地理沿革表》、文集。

  子〈木路〉、柽,赐同进士出身。

  陈淳字安卿,漳州龙溪人。少习举子业,林宗臣见而奇之,且曰:"此非圣贤事业也。"因授以《近思录》,淳退而读之,遂尽弃其业焉。

  及朱熹来守其乡,淳请受教,熹曰:"凡阅义理,必穷其原,如为人父何故止于慈,为人子何故止于孝,其他可类推也。"淳闻而为学益力,日求其所未至。熹数语人以"南来,吾道喜得陈淳",门人有疑问不合者,则称淳善问。后十年,淳复往见熹,陈其所得,时熹已寝疾,语之曰:"如公所学,已见本原,所阙者下学之功尔。"自是所闻皆要切语,凡三月而熹卒。

  淳追思师训,前自裁抑,无书不读,无物不格,日积月累,义理贯通,洞见条绪。故其言太极曰:太极只是理,理本圆,故太极之体浑沦。以理言,则自末而本,自本而末,一聚一散,而太极无所不极其至。自万古之前与万古之后,无端无始,此浑沦太极之全体也。自其冲漠无朕,而天地万物皆由是出,及天地万物既由是出,又复冲漠无朕,此浑沦无极之妙用也。圣人一心浑沦太极之全体,而酬酢万变,无非太极流行之用。学问工夫,须从万事万物中贯过,凑成一浑沦大本,又于浑沦大本中散为万事万物,使无少窒碍,然后实体得浑沦至极者在我,而大用不差矣。"

  其言仁曰:"仁只是天理生生之全体,无表里、动静、隐显、精粗之间,惟此心纯是天理之公,而绝无一毫人欲之私,乃可以当其名。若一处有病痛,一事有欠阙,一念有间断,则私意行而生理息,即顽痹不仁矣。"

  其语学者曰:"道理初无玄妙,只在日用人事间,但循序用功,便自有见。所谓'下学上达'者,须下学工夫到,乃可从事上达,然不可以此而安于小成也。夫盈天地间千条万绪,是多少人事;圣人大成之地,千节万目,是多少功夫。惟当开拓心胸,大作基址。须万理明彻于胸中,将此心放在天地间一例看,然后可以语孔、孟之乐。须明三代法度,通之于当今而无不宜,然后为全儒,而可以语王佐事业。须运用酬酢,如探诸囊中而不匮,然后为资之深,取之左右逢其原,而真为已物矣。至于以天理人欲分数而验宾主进退之几,如好好色,恶恶臭,而为天理人欲强弱之证,必使之于是是非非如辨黑白,如遇镆鎁,不容有骑墙不决之疑,则虽艰难险阻之中,无不从容自适,夫然后为知之至而行之尽。"此语又中学者膏肓,而示以标的也。

  淳性孝,母疾亟,号泣于天,乞以身代。弟妹未有室家者,皆婚嫁之。葬宗族之丧无归者。居乡不沽名徇俗,恬然退守,若无闻焉。然名播天下,世虽不用,而忧时论事,感慨动人,郡守以下皆礼重之,时造其庐而请焉。

  嘉定九年,待试中都,归过严陵郡守郑之悌,率僚属延讲郡庠。淳叹陆、张、王,学问无源,全用禅家宗旨,认形气之虚灵知觉为天理之妙,不由穷理格物,而欲径造上达之境,反托圣门以自标榜。遂发明吾道之体统,师友之渊源,用功之节目,读书之次序,为四章以示学者。明年,以特奏恩授迪功郎、泉州安溪主簿,未上而没,年六十五。其所著有《语孟大学中庸》口义、字义、详讲,《礼》、《诗》、《女学》等书,门人录其语,号《筠谷濑口金山所闻》。

  李方子字公晦,昭武人。少博学能文,为人端谨纯笃。初见朱熹,谓曰:"观公为人,自是寡过,但宽大中要规矩,和缓中要果决。"遂以"果"名斋。长游太学,学官李道传折官位辈行具刺就谒。

  嘉定七年,廷对擢第三,调泉州观察推官。适真德秀来为守,以师友礼之,郡政大小咸咨焉。暇则辨论经训,至夜分不倦。故事,秩满必先通书庙堂乃除,方子曰:"以书通,是求也。"时丞相弥远闻之怒,逾年始除国子录。无何,将选入宫僚,而方子不少贬以求合。或告弥远曰:"此真德秀党也。"使台臣劾罢之。

  方子既归,学者毕集,危坐竟日,未始倾侧,对宾客一语不妄发,虽奴隶亦不加诟詈,然常严惮之。尝语人曰:"吾于问学虽未能周尽,然幸于大本有见处,此心常觉泰然,不为物欲所渍尔。"其亡也,天子闵之,与一子恩泽。

  黄灏字商伯,南康都昌人。幼敏悟强记,肄业荆山僧舍三年,入太学,擢进士第。教授隆兴府,知德化县,以兴学校、崇政化为本。岁馑,行振给有方。王蔺、刘颖荐于朝,除登闻鼓院。光宗即位,迁太常寺簿,论今礼教废阙,请敕有司取政和冠昏丧葬仪,及司马光、高闶等书参订行之。

  除太府寺丞,出知常州,提举本路常平。秀州海盐民伐桑柘,毁屋庐,莩殣盈野,或食其子持一臂行乞,而州县方督促捕欠,颢见之蹙然。时有旨倚阁夏税,遂奏乞并阁秋苗,不俟报行之。言者罪其专,移居筠州,已而寝谪命,止削两秩,而从其蠲阁之请。

  灏既归里,幅巾深衣,骑驴匡山间,若素隐者。起知信州,改广西转运判官,移广东提点刑狱,告老不赴。卒。

  灏性行端饬,以孝友称。朱熹守南康,灏执弟子礼,质疑问难。熹之没,党禁方厉,灏单车往赴,徘徊不忍去者久之。

宋史·列传·卷一百八十九部分译文

作者:佚名

  黄干,字直卿,福州闽县人。父亲黄王禹,在高宗的时候担任监察御史,以行为诚实、正直守道而闻名。黄王禹死后,黄干去见清江县刘清之,刘清之对他的才能感到惊奇,说:“你是将来会成大器的人,现时的学问并不适合于你。”因此,令他去朱熹门下受业。黄干家法严格,于是把这个话告诉他的母亲,当天就去了朱熹那里。当时下大雪,到了后,朱熹因有其他的事而外出,黄干因此而留宿在客栈,睡觉起床都在一榻之上,不解衣而卧有两个月,而朱熹才回来。黄干自从见到朱熹后,晚上不设置床榻,不解衣带,稍疲倦就微坐片刻,一靠坐有时就到了早晨。朱熹告诉别人说“:黄直卿意志坚定,思想苦心积虑,与他相处,甚为有益。”曾经拜访东莱吕祖谦,把从朱熹那里学得或听到的问题请他对证质疑。到广汉人张木式死时,朱熹给黄干的书信上说“:我的道义学业更加孤单了,对你抱有的希望很大。”后来,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。

  宋宁宗即位之际,朱熹命黄干奉表上奏,补任将仕郎,铨选中后,授予迪功郎,监察台州酒务。服母丧期间,很多学者跟随他一起讲学于他母亲的墓旁。朱熹修建竹林精舍成后,写信给黄干,其中有“将来适当的时候便可请黄直卿代他担任讲席”的话。到编《礼书》的时候,独以《丧》、《祭》二编嘱咐黄干编写,书稿写成以后,朱熹看后高兴地说:“所定立的规模次第,缜密而有条理,它日当取所编写的家乡、邦国、王朝礼,全部仿照这个来更改定稿。”病重之际,朱熹把制服及所写的书授给黄干,手书诀别语说:“我的学术思想就托付在这里,我没有遗憾了。”听到讣告,黄干在心中悼念老师三年后,调任嘉兴府石门酒库监察。

  当时韩..胄刚打算用兵北伐,吴猎被召令赴荆湖北路任将帅,将要赴任之前,以兵事访问黄干,黄干说“:听到人们议论说,现在天下想实施大举深入北伐的打算,果然这样做的话,一定失败。这样什么时候可以进取呢?”吴猎很敬重黄干的名义德行,请他担任荆湖北路安抚司激赏酒库兼准备差遣,事有未当之处,一定心怀忠心,努力力争。

  江西提举常平赵希怿、知抚州高商老举荐他担任临川县令,当年天旱,他劝粜捕蝗极其用力。改任新淦知县,官吏百姓都知道他在临川的政绩,都高兴,不出令而政教行。因提举常平、郡太守推荐,擢升任监尚书六部门,没有上任,改差任安丰军通判。淮西帅司邀请黄干审讯和州狱事,狱事故意存疑而没有判决,黄干释放了囚犯的桎梏而给他饮食,委婉审问,没有所得。一天晚上,梦见井中有人,第二天召捕囚犯审讯他说:“你杀了人,投之于井中,我都知道了,你不要来欺骗我。”囚犯于是惊服,果然在废井底中寻到了尸体。

  黄干不久担任汉阳军知军。正值那年歉收,买进外地的粮米,开常平仓以赈济。制置司下令,想移本军的粟米而禁止他们买入外地的粮食,黄干回答说请待黄干被罢职后再这样施行,到援引鄂州的先例,十分之一告籴于制司。荒政都施行得很有条理。其他附近州县的饥民都集中到汉阳军来,他同样优抚惠顾,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愿意回归的人送给他粮食,不愿意回去的人可做茅屋居住下来,民众因此感到很高兴。黄干所到之地重视兴办学校,优先教化。在汉阳军任职时,即在郡邑治所凤栖山修建学校,立馆收教四方之学士,修立周敦颐、程颐、游酢、朱熹四先生的祠庙。因病请求祠官,主管武夷冲佑观。

  不久,黄干起任为安庆府知府,到任的时候,金人攻破光山县,而沿边地区多有敌兵入侵之报警。安庆离光山县不远,民众的情绪因此震惊、恐惧。于是请求朝廷,修筑安庆城池以备战守,没有等到回答,即日动工兴建。城分十二料,先自筑一料,计算其工费若干,然后委任官吏、寓公、士人分料主持承担。集役民兵五千人,每人役作九十天,而按照人户的产钱摊派承担丁役负担,通役二万人,每人服役十天。承担劳役的人轮流进行,暑月天热每月休息六天,每天中午休息一个时辰,到秋天就减少一半休息的时间。黄干每天五更鼓响的时候就上衙署坐堂,负责城壕的官吏至此听他的命令,按照一天的成算授给他们:某乡民若干为役,某乡人夫若干为役,分布给某人的料分,或搬运某处土木,应完成某料的使用;某料民兵、人夫应当更换一批,应给他们几天的钱米。都授命完毕,乃治理府事,受理民事诉讼,接待宾客,检阅士卒,会见僚属佐吏讲究边防利病,然后巡视城邑检查修城之役夫情况,晚上到书院讲论经典史籍。筑城用的杵,用钱监没有铸造的铁,事毕之后就归还仓库。城池完工的时候,恰逢上元日张灯,士民扶老携幼,往来不断。有一上百岁的老婆婆,二个儿子抬着她,许多孙子跟随她,到府衙致谢。黄干用礼仪接待她,命摆酒招待她,又用金帛酬劳她。老婆婆说“:老妇之来致谢,是为了一郡的生灵百姓来感谢知府,知府的赏赐并不是我所希望的。”没有接受就离开了。这一年天大旱,黄干祈祷立刻下雨,未下,早晨就登临郡城的楼阁,望飅山再拜,雨就下下来了。后二年,金人攻破黄州沙窝各个关隘,淮东、淮西都因此震惊,唯独安庆凭依城墙之险如故,泰然自若。接着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,巨大的洪暴席卷而来,城邑屹然无虑。舒地一带的人都以为他德高望重,相互称道他说:“没有受到金寇的残暴掳掠,没有淹没于滔滔的洪水,挽救了我们的生命的人是黄父母官。”

  制置使李珏召黄干担任参议官,再次推辞没有接受。接着朝廷命他与徐侨两次改易和州任官,又令他先赴制府禀告议论,黄干即日解印卸任急赴制府。和州民众每天盼望他来上任,说:“就是曾经被邀到我郡审问死囚、感梦于井中有尸的那个人,大概能为我们伸张冤屈了。”

  先前,黄干写信给李珏说:“丞相诛杀韩世忠之后,为了防止意外的变故,专门使用左右亲信之人,往往得罪于天下的公议。世之君子于是从而归咎于丞相,丞相经不住其指责,断然驱逐而去,而左右亲信的小人办事更专断了。平常无事情,法纪纲常紊乱,不过州县之间,百姓受祸。至于军政不修,边地军备废弛,都是这些人所造成的,假若现在大兵压境,还不改革图强,就会大势已去。现在的急务,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大了?”又说“:现在的决策,没有什么比得上用两淮的民众,吃两淮的粟米,守两淮的地方。然而其治策当先明了保伍,保伍明了,就为之建立堡寨,养蓄马匹,制造军器以资助其用途,不过几个月时间,军政即可成功。而且两淮的民众遭受丙寅年之祸危以后,现在听说金人迁徙汴京,没有谁不惊慌失措,有的有抛弃土地、房屋、携妻带子渡过长江的打算,其中也有些勇敢者,又打算伺机而发动叛乱。过去胡海、张军的变乱,其危害胜过了金兵,今天如果不早些为之打算,那么两淮就会一天天地更见荒凉,以致成为废墟,最后一旦遇有紧急情况,就会振臂激奋而起,生乱子。”李珏都不能够接受采用他的意见。

  黄干到任制府,李珏往惟扬视察军队情况,黄干与他一起同行。黄干说:“敌人既已被打退,应当考虑奖赏那些有功的,惩罚有罪的人,崔惟扬能于清平山预先设置义寨,如断金人的右臂,方仪真能措置捍御,不致使军民仓惶奔逃,这两个人应当受到举荐。泗上之战大败,应该斩杀刘倬。某州官吏三人携家奔逃,应当追究治罪,然后上奏朝廷即行了。”这个时候,幕府书馆都是轻薄浮躁空虚的士大夫,官僚小吏士民有出谋划策献计的人,大多受到他们的毁谤抹杀,疏议反驳。将帅偏补,人心不附和,所做的不能建立功业。流民移徙的满布道路,而各机构衙署张罗宴会的没有哪一天空闲过。黄干知道不能与这样的人共事,就从惟扬而归,又辞掉和州知州的任命,仍然请求祠官,闭门谢客,从不参加宴会、舞乐。于是,又告诉李珏说:

  “浮光之战退敌已有两个月,在安丰退敌已有一个月,盱眙也近二十天了,不知我所措置的是怎么一回事,我所施行的是什么防边之策?而边备松弛,又比以前更厉害了,日复一日,还满不在乎地不知道害怕,恐怕这个祸害又不只是今年春天了。

  “过去,你轻信别人的话,进行泗水之役,丧失了军队上万人。优良的将帅,勇敢的士兵,精锐的军队,锐利的武器,不战而沦败于泗水,黄团的老幼男女,被俘虏而杀戮的五六千人,盱眙东西几百里,一下子变为废墟。安丰、浮光的事情,大概与这差不多。我的意思是,不论怎么说,一定须痛切地引咎自责,出宿于外,大戒于国,说:‘这是我的罪过,若有能够指出我的过失的,请速入谏。’每天与僚属及四方的贤士大夫讨论策画,以为后来打算。今回来有五天了,只是听说请总领、运使到玉麟堂欣赏牡丹,召用歌妓宴乐,又听说总领、运使宴赏也是一样的,只听说宴请僚属也是一样的。国人、将士听到这些,难道不痛心愤恨吗?况且,欣赏看到牡丹之红艳,难道不思虑边庭之流血;听到管弦的啁啾之声,难道不思考百姓老幼的哀号;看到楼房栋宇的富丽堂皇,难道不思虑士兵暴露于野的身影;看到饮食菜肴那样丰美,难道就不思虑流亡的民众忍饥挨冻的情形?敌国深入内侵,国内骚动不安,皇上食不甘味,听朝理政不快乐;大臣忧虑担心,不知良策所出。尚书难道就不早晚忧惧,而总是像这样轻松自如,无所事事吗?

  “现在,金兵报浮光之仇的情形又快出现了,他们想以十六县的人众,于四月攻掠浮光,侵夺五关,暂且以一县有五千人参加,就应当有八万人来攻打浮光了,以一万人来割我们的麦子,以五万人来攻夺我们的关隘。我们守关的不过五六百人,岂能够抵挡万人之众呢?那么,关隘不可以防守是肯定的了。五关失守以后,那么蕲州、黄州决不可能保住;蕲州、黄州不能保住,那么,江南就危险了。尚书听到这个话已有几天,然而没有听说有什么施行的对策,不知为什么?”

  其他的话,言辞都很激动,切中要害,李珏的同党、幕僚都很忌妒他,共同诋毁、排斥他。这以后,光州、黄州、蕲州相继失陷,果然像他所预料的那样。于是力求辞职而去,不断地请求祠官。

  不久,黄干又一次被任命为安庆府知府,没有就职,到庐山拜访他的朋友李燔、陈宓,相与盘旋玉渊、三峡之间,俯仰拜谒老师到过的旧迹,宣讲《乾》、《坤》二卦于白鹿书院,庐山南北的士大夫们都会集于此。不久,被召赴朝廷上书奏事,任命为大理寺丞,没有接受任命,被御史大夫李楠所弹劾。

  起初,黄干在荆湖北路幕府任职,奔走于各地关隘,与江、淮各地的豪杰交往,而豪杰往往愿意依附黄干。等到辅佐治理安丰、武安,诸将都诚心归附于他。后来辅佐治理建康,主管汉阳军,其名声日益显著。各位豪杰又深知黄干倜傥有谋略,来到安庆时,又兼任制置幕僚,长淮各地军民之心,全部一心倾向于他。这样的风声一传出,在权位上的人更加妒忌他,又担心黄干入见皇上时,一定直言相告边防的事情,以使皇上的心意感悟,至此,众多僚臣一起排挤他。

  黄干于是回归乡里,学生日益增加,巴蜀、江浙、荆湖之士都有来投他的,编辑礼仪,著写书籍,每天没有闲暇,晚上与他们讲论经典,论说理义,勤勉不倦,借邻寺为住地,朝夕往来,质疑问难请求教益像朱熹讲学的时候一样。不久,任命他担任潮州知州,推辞没有赴任,差遣主管亳州明道宫,过了一个多月就请求辞官归居,诏令同意,特地授予他职为承议郎。死了几年以后,因为门人请求赐谥,又特地赠赐他为朝奉郎,给与他一个儿子为下州文学职,赐谥“文肃”。著作有《经解》、《文集》流行于世。

  陈淳,字安卿,漳州龙溪县人。少年时代学习科举之业,林宗臣见到他后对他的才智感到很惊奇,又说:“这不是圣贤的事业。”因此,向他传授《近思录》,陈淳因此改读此书,于是全部抛弃了他原来的举子之业。

  到朱熹来他们乡居守的时候,陈淳请求接受他的教育,朱熹说:“凡是学习阅览义理,一定要穷究其原委,如为人父亲为什么要慈,为人之子为什么要孝,其他可因此类推。”陈淳听到这个话后学习更加努力,每天探求他所没有懂得的道理。朱熹多次对人说道:“往南而来,我的道之传授喜得陈淳。”门人中有疑问不清楚的,就说陈淳善于回答。后来过了十年,陈淳又去拜见朱熹,陈述他所学得的东西,当时,朱熹因疾病已经安寝休息,告诉他说:“如你所学,已经知道了本原,所缺乏的就是努力勤奋治学的功夫。”从这时从朱熹那里所听说的都是切中要害的话,过了三个月,朱熹去世了。

  陈淳追思老师的教训,痛心地自我抑制,无书不读,无物不去探究,日积月累,义理贯达通明,洞见条绪清晰。故他议论太极道“:太极只是理,理本圆,所以太极之体浑然而一。用理来议论,就从末而至本,又自本而至末,一聚一散,而太极无所不至其极。从万古之前到万古以后,没有开端没有结尾,这就是混沌太极的全体。自从这个虚寂无我,而天地万物都由这里而出,到天地万物由这里而出的时候,又再归虚寂无我,这是混沌无极的妙用。圣人全心于混沌太极之全体,而应酬万变,无非就是太极流行之用。学问工夫,必须从万事万物中条贯通过,凑成一个混沌大本,又于混沌大本中分散为万事万物,使其没有一丁点儿阻碍,然后实体得以使混沌至极者在我,而大本之用不会有所欠缺了。”

  陈淳在谈论仁的时候说“:仁只是天理所生衍出来的全体,没有外表与里面、运动与静止、隐晦与显露、精细与粗糙之间的差别,只有这个心纯是天理之公,而绝对没有一毫人欲之念,才可以担当这个名声。假如一处有病痛,一事有欠缺,一念有闪失间断,就会有私欲的意念横行而生理的意念停息,就会顽钝愚笨而不仁了。”

  陈淳在谈论学者的时候说“:道理起初并不玄妙,只是在日常生活、人事之间,只是循序用功,便自己有所领悟、收获。所谓‘下学上达’者,须下学的功夫彻底,才可以从事于上达,然而,还不可以仅满足于这样的小小的成功。盈天地之间千条万绪,是多少人事;圣人大成之地,千节万目,是多少功夫。应当开拓心胸,大规模地打好基础。必须把万理在胸中完全清楚地弄明白,将此心放在天地间一例看,然后可以谈论孔孟之道的乐趣。必须明了夏、商、周三代的法度,通晓于当今而没有不适应的,然后成为全儒,而可以与王者议论、辅佐他的事业。须运用应酬,好像在口袋里面拿东西而没有匮乏,然后为资之深,取这左右而能逢其源,这样就真正成为了自己的东西。至于以天理人欲的分数来检验宾主进退之机,如喜欢好的颜色,讨厌腐烂的气味,而成为天理人欲强弱的实证,一定会把是是非非处理得如分辨黑白,如遇到莫邪宝剑,不能容有骑墙不决的疑问,就是虽在艰难险阻之中,无不从容自如,然后为知之至极而行动彻底。”此语正中学者的弊端,而被奉为准则。

  陈淳性格孝顺,母亲患病很厉害,他对天痛哭号泣,请求以己身而代母亲患病。弟妹没有成家的,都为他们操办婚姻嫁娶之事,安葬本宗族中没有人为之料理的丧事。居住乡里不沽名钓誉,因袭旧俗,安然退居,别人似乎都没听说过。然而他的名声却传播天下,当世虽不被重用,然而他却忧虑时世,讨论国事,感慨动人,州郡守官职以下的人都以隆重的礼节对待他,时常建造房舍而延请他。

  嘉定九年(1216),等待于中都应试,归来时碰见严陵郡守郑之悌,率领僚属延讲于州郡学校。陈淳感叹惋惜陆九渊、张载、王安石的学问没有源头,全部采用禅家的宗旨,认形气之虚灵知觉为天理之妙,不由穷理而格物,只是通过捷径造上达之境,反而托词圣门来自我标榜。于是发明我道的体统传承,师友之渊源,用功之节目,读书之次序,写成四章以示之于学者。第二年,陈淳以特奏恩授予迪功郎、泉州安溪县主簿,没有上任就去世了,卒年六十五岁。他所写的书有《论语口义》、《孟子口义》、《大学口义》、《中庸口义》、《字义详讲》、《礼》、《诗》、《女学》等书,门人记录他的话,名称为《筠谷濑口金山所闻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