庾悦 王诞 谢景仁 弟述 袁湛 弟豹 褚叔度
庾悦,字仲豫,颍川焉陵人也。曾祖亮,晋太尉。祖羲,吴国内史。父准, 西中郎将、豫州刺史。悦少为卫将军琅邪王行参军、司马,徙主簿,转右长史。桓 玄辅政,领豫州,以悦为别驾从事史,迁骁骑将军。玄篡位,徙中书侍郎。高祖定 京邑,武陵王遵承制,以悦为宁远将军、安远护军、武陵内史。以病去职。镇军府 版咨议参军,转车骑从事中郎。刘毅请为抚军司马,不就。迁车骑中军司马。从征 广固,竭其诚力。
卢循逼京都,以为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汝南颍川司州之恆农扬州之松滋六郡 诸军事、建威将军、江州刺史,从东道出鄱阳。循遣将英纠千余人断五亩峤,悦破 之,进据豫章,绝循粮援。
初,毅家在京口,贫约过常,尝与乡曲士大夫往东堂共射。时悦为司徒右长史, 暂至京,要府州僚佐共出东堂。毅已先至,遣与悦相闻,曰:“身久踬顿,营一游 集甚难。君如意人,无处不可为适,岂能以此堂见让。”悦素豪,径前,不答毅语。 众人并避之,唯毅留射如故。悦厨馔甚盛,不以及毅。毅既不去,悦甚不欢,俄顷 亦退。毅又相闻曰:“身今年未得子鹅,岂能以残炙见惠。”悦又不答。
卢循平后,毅求都督江州,以江州内地,治民为职,不宜置军府,上表陈之曰: “臣闻天以盈虚为道,治以损益为义。时否而政不革,民凋而事不损,则无以救急 病于已危,拯涂炭于将绝。自顷戎车屡驾,干戈溢境,江州以一隅之地,当逆顺之 冲,力弱民慢,而器运所继。自桓玄以来,驱蹙残毁,至乃男不被养,女无对匹, 逃亡去就,不避幽深,自非财单力竭,无以至此。若不曲心矜理,有所改移,则靡 遗之叹,奄焉必及。臣谬荷增统,伤慨兼怀。夫设官分职,军国殊用,牧民以息务 为大,武略以济事为先。今兼而领之,盖出于权事,因藉既久,遂为常则。江州在 腹心之中,凭接扬、豫籓屏所倚,实为重复。昔胡寇纵逸,朔马临江,抗御之宜, 盖出权计。以温峤明达,事由一己,犹觉其弊,论之备悉。今江右区区,户不盈数 十万,地不逾数千里,而统司鳞次,未获减息,大而言之,足为国耻。况乃地在无 军,而军府犹置,文武将佐,资费非一,岂所谓经国大情,扬汤去火者哉。其州郡 边江,民户辽落,加以邮亭嶮阔,畏阻风波,转输往还,常有淹废;又非所谓因其 所利,以济其弊者也。愚谓宜解军府,移治豫章,处十郡之中,厉简惠之政,比及 数年,可有生气。且属县凋散,亦有所存,而役调送迎,不得休止,亦谓应随宜并 减,以简众费。刺史庾悦,自临州部,甚有恤民之诚,但纲维不革,自非纲目所理。 寻阳接蛮,宜有防遏,可即州府千兵,以助郡戍。”于是解悦都督、将军官,以刺 史移镇豫章。毅以亲将赵恢领千兵守寻阳,建威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,符摄严峻, 数相挫辱。悦不得志,疽发背,到豫章少日卒,进年三十八。追赠征虏将军。以广 固之功,追封新阳县五等男。
王诞,字茂世,琅邪临沂人,太保弘从兄也。祖恬,中军将军。父混,太常。 诞少有才藻,晋孝武帝崩,从叔尚书令珣为哀策文,久而未就,谓诞曰:“犹少序 节物一句。”因出本示诞。诞揽笔便益之,接其秋冬代变后云:“霜繁广除,风回 高殿。”珣嗟叹清拔,因而用之。袭爵雉乡侯,拜秘书郎,琅邪王文学,中军功曹。
隆安四年,会稽王世子元显开后军府,又以诞补功曹。寻除尚书吏部郎,仍为 后军长史,领庐江太守,加镇蛮护军。转龙骧将军、琅邪内史,长史如故。诞结事 元显嬖人张法顺,故为元显所宠。元显纳妾,诞为之亲迎。随府转骠骑长史,将军、 内史如故。元显讨桓玄,欲悉诛桓氏,诞固陈修等与玄志趣不同,由此得免。修, 诞甥也。及玄得志,诞将见诛,修为之陈请;又言修等得免之由,乃徙诞广州。
卢循据广州。以诞为其平南府长史,甚宾礼之。诞久客思归,乃说循曰:“下 官流远在此,被蒙殊眷,士感知己,实思报答。本非戎旅,在此无用。素为刘镇军 所识,情味不浅,若得北归,必蒙任寄,公私际会,思报厚恩,愈于停此,空移岁 月。”循甚然之。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亦为循所拘留,诞又曰:“将军今留吴公,公 私非计。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,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。”于是诞及隐之并得还。
除员外散骑常侍,未拜,高祖请为太尉咨议参军,转长史。尽心归奉,日夜不 懈,高祖甚委仗之。北伐广固,领齐郡太守。卢循自蔡洲南走,刘毅固求追讨,高 祖持疑未决,诞密白曰:“公既平广固,复灭卢循,则功盖终古,勋无与二,如此 大威,岂可余人分之。毅与公同起布衣,一时相推耳。今既已丧败,不宜复使立功。” 高祖从其说。七年,以诞为吴国内史。母忧去职。高祖征刘毅,起为辅国将军,诞 固辞军号,墨绖从行。时诸葛长民行太尉留府事,心不自安,高祖甚虑之。毅既平, 诞求先下,高祖曰:“长民似有自疑心,卿讵宜便去。”诞曰:“长民知我蒙公垂 眄,今轻身单下,必当以为无虞,乃可以少安其意。”高祖笑曰:“卿勇过贲、育 矣。”于是先还。九年,卒,时年三十九。以南北从征,追封作唐县五等侯。子诩, 宋世子舍人,早卒。
谢景仁,陈郡阳夏人,卫将军晦从叔父也。名与高祖同讳,故称字。祖据,太 傅安第二弟。父允,宣城内史。景仁幼时与安相及,为安所知。始为前军行参军、 辅国参军事。会稽王世子元显嬖人张法顺,权倾一时,内外无不造门者,唯景仁不 至。年三十,方为著作佐郎。桓玄诛元显,见景仁,甚知之,谓四坐曰:“司马庶 人父子云何不败,遂令谢景仁三十方作著作佐郎。”玄为太尉,以补行参军,府转 大将军,仍参军事。玄建楚台,以补黄门侍郎。及篡位,领骁骑将军。景仁博闻强 识,善叙前言往行,玄每与之言,不倦也。玄出行,殷仲文、卞范之之徒,皆骑马 散从,而使景仁陪辇。
高祖为桓修抚军中兵参军,尝诣景仁咨事,景仁与语悦之,因留高祖共食。食 未办,而景仁为玄所召。玄性促急,俄顷之间,骑诏续至。高祖屡求去,景仁不许, 曰:“主上见待,要应有方。我欲与客共食,岂当不得待。”竟安坐饱食,然后应 召。高祖甚感之,常谓景仁是太傅安孙。及平京邑,入镇石头,景仁与百僚同见高 祖,高祖目之曰:“此名公孙也。”谓景仁曰:“承制府须记室参军,今当相屈。” 以为大将军武陵王遵记室参军,仍为从事中郎,迁司徒左长史。出为高祖镇军司马, 领晋陵太守,复为车骑司马。
义熙五年,高祖以内难既宁,思弘外略,将伐鲜卑;朝议皆谓不可。刘毅时镇 姑孰,固止高祖,以为:“苻坚侵境,谢太傅犹不自行。宰相远出,倾动根本。” 景仁独曰:“公建桓、文之烈,应天人之心,匡复皇祚,芟夷奸逆,虽业高振古, 而德刑未孚,宜推亡固存,广树威略。鲜卑密迩疆甸,屡犯边垂,伐罪吊民,于是 乎在。平定之后,养锐息徒,然后观兵洛汭,修复园寝,岂有坐长寇虏,纵敌贻患 者哉!”高祖纳之。及北伐,大司马琅邪王,天子母弟,属当储副,高祖深以根本 为忧,转景仁为大司马左司马,专总府任,右卫将军,加给事中,又迁吏部尚书。 时从兄混为左仆射,依制不得相临,高祖启依仆射王彪之、尚书王劭前例,不解职。 坐选吏部令史邢安泰为都令史、平原太守,二官共除,安泰以令史职拜谒陵庙,为 御史中丞郑鲜之所纠,白衣领职。八年,迁领军将军。十一年,转右仆射,仍转左 仆射。
景仁性矜严整洁,居宇静丽,每唾,转唾左右人衣;事毕,即听一日浣濯。每 欲唾,左右争来受。高祖雅相重,申以婚姻,庐陵王义真妃,景仁女也。十二年, 卒,时年四十七。追赠金紫光禄大夫,加散骑常侍。葬日,高祖亲临,哭之甚恸。 与骠骑将军道怜书曰:“谢景仁殒逝,悲痛摧割,不能自胜。汝闻问惋愕,亦不可 堪。其器体淹中,情寄实重,方欲与之共康时务,一旦至此,痛惜兼深。往矣柰何! 当复柰何!”
子恂,鄱阳太守。恂子稚,善吹笙。官至西阳太守。
景仁弟纯,字景懋,初为刘毅豫州别驾。毅镇江陵,以为卫军长史、南平相。 王镇恶率军袭毅,已至城下,时毅疾病,佐吏皆入参承。纯参承毕,已出,闻兵至, 驰还入府。左右引车欲还外解,纯叱之曰:“我人吏也,逃欲何之!”乃入。及毅 兵败众散,时已暗夜,司马毛修之谓纯曰:“君但随仆。”纯不从,扶两人出,火 光中为人所杀。纯孙沈,太宗泰始初,为巴陵王休若卫军录事参军、山阴令,坐事 诛。
述字景先,少有志行,随兄纯在江陵。纯遇害,述奉纯丧还都。行至西塞,值 暴风,纯丧舫流漂,不知所在,述乘小船寻求之。经纯妻庾舫过,庾遣人谓述曰: “丧舫存没,已应有在,风波如此,岂可小船所冒?小郎去必无及,宁可存亡俱尽 邪?”述号泣答曰:“若安全至岸,当须营理。如其已致意外,述亦无心独存。” 因冒浪而进,见纯丧几没,述号叫呼天,幸而获免,咸以为精诚所致也。高祖闻而 嘉之,及临豫州,讽中正以述为主簿,甚被知器。景仁爱其第三弟甝而憎述,尝设 馔请高祖,希命甝豫坐,而高祖召述。述知非景仁夙意,又虑高祖命之,请急不从。 高祖驰遣呼述,须至乃欢。及景仁有疾,述尽心营视,汤药饮食,必尝而后进,不 解带、不盥栉者累旬,景仁深怀感愧。
转太尉参军,从征司马休之,封吉阳县五等侯。世子征虏参军,转主簿,宋台 尚书祠部郎,世子中军主簿,转太子中舍人,出补长沙内史,有惠政。元嘉二年, 征拜中书侍郎。明年,出为武陵太守,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,领南郡太守。先是, 述从兄曜为义康长史,丧官,述代之。太祖与义康书曰:“今以谢述代曜。其才应 详练,著于历职,故以佐汝。汝始亲庶务,而任重事殷,宜寄怀群贤,以尽弼谐之 美,想自得之,不俟吾言也。”义康入相,述又为司徒左长史,转左卫将军。莅官 清约,私无宅舍。义康遇之甚厚。尚书仆射殷景仁、领军将军刘湛并与述为异常之 交。美风姿,善举止,湛每谓人曰:“我见谢道兒,未尝足。”道兒,述小字也。
雍州刺史张邵以黩货下廷尉,将致大辟,述上表陈邵先朝旧勋,宜蒙优贷,太 祖手诏酬纳焉。述语子综曰:“主上矜邵夙诚,将加曲恕,吾所启谬会,故特见酬 纳耳。若此疏迹宣布,则为侵夺主恩,不可之大者也。”使综对前焚之。太祖后谓 邵曰:“卿之获免,谢述有力焉”。
述有心虚疾,性理时或乖谬。除吴郡太守,以疾不之官。病差,补吴兴太守。 在郡清省,为吏民所怀。十二年,卒,时年四十六。丧还京师,未至数十里,殷景 仁、刘湛同乘迎赴,望船流涕。十七年,刘湛诛,义康外镇,将行,叹曰:“谢述 唯劝吾退,刘湛唯劝吾进,今述亡而湛存,吾所以得罪也。”太祖亦曰:“谢述若 存,义康必不至此。”
三子:综、约、纬。综有才艺,善隶书,为太子中舍人,与舅范晔谋反,伏诛。 约亦坐死。纬尚太祖第五女长城公主,素为约所憎,免死,徙广州。孝建中,还京 师。方雅有父风。太宗泰始中,至正员郎中。
袁湛,字士深,陈郡阳夏人也。祖耽,晋历阳太守。父质,琅邪内史,并知名。 湛少为从外祖谢安所知,以其兄子玄之女妻之。初为卫军行参军,员外散骑,通直 正员郎,中军功曹,桓玄太尉参军事。入为中书黄门侍郎,出补桓修抚军长史。
义旗建,高祖以为镇军咨义参军。明年,转尚书吏部郎,司徒左长史,侍中。 以从征功,封晋宁县五等男。出为高祖太尉长史,迁左民尚书,徙掌吏部。出为吴 兴太守,秩中二千石,莅政和理,为吏民所称。入补中书令,又出为吴国内史,秩 中二千石。义熙十二年,转尚书右仆射、本州大中正。时高祖北伐,湛兼太尉,与 兼司空、散骑常侍、尚书范泰奉九命礼物,拜授高祖。高祖冲让,湛等随军至洛阳, 住柏谷坞。泰议受使未毕,不拜晋帝陵,湛独至五陵致敬,时人美之。
初,陈郡谢重,王胡之外孙,于诸舅礼敬多阙。重子绚,湛之甥也,尝于公座 陵湛;湛正色谓曰:“汝便是两世无《渭阳》之情。”绚有愧色。十四年,卒官, 时年四十。追赠左光禄大夫,加散骑常侍。太祖即位,以后父,追赠侍中、以左光 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。谥曰敬公。世祖大明三年,幸籍田,行经湛墓。下诏曰: “故侍中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晋宁敬公,外氏尊戚,素风简正,岁纪稍积, 坟茔浸远。朕近巡览千亩,遥瞻松隧,缅惟徽尘,感慕增结。可遣使祭,少申永怀。” 又增守墓五户。
子淳,淳子桓卒。湛弟豹,字士蔚,亦为谢安所知,好学博闻,多览典籍。初 为著作佐郎,卫军桓谦记室参军。大将军武陵王遵承制,复为记室参军。其年,丹 阳尹孟昶以为建威司马。岁余,转司徒左西属,迁刘毅抚军咨议参军,领记室。毅 时建议大田,豹上议曰:
国因民以为本,民资食以为天,修其业则教兴,崇其本则末理,实为治之要道, 致化之所阶也。不敦其本,则末业滋章;饥寒交凑,则廉耻不立。当今接篡伪之末, 值凶荒之余,争源既开,雕薄弥启,荣利荡其正性,赋敛罄其所资,良畴无侧趾之 耦,比屋有困餧之患,中间多故,日不暇给。自卷甲却马,甫一二年,积弊之黎, 难用克振,实仁怀之所矜恤,明教之所爰发也。
然斯业不修,有自来矣。司牧之官,莫或为务,俗吏庸近,犹秉常科,依劝督 之故典,迷民情之屡变。譬犹修堤以防川,忘渊丘之改易;胶柱于昔弦,忽宫商之 乖调。徒有考课之条,而无毫分之益。不悟清流在于澄源,止轮由乎高阈,患生于 本,治之于末故也。夫设位以崇贤,疏爵以命士,上量能以审官,不取人于浮誉, 则比周道息,游者言归;游子既归,则南亩辟矣。分职以任务,置吏以周役,职不 以无任立,吏必以非用省,冗散者废,则莱荒垦矣。器以应用,商以通财,剿靡丽 之巧,弃难得之货,则雕伪者贱,谷稼重矣。耕耨勤悴,力殷收寡,工商逸豫,用 浅利深,增贾贩之税,薄畴亩之赋,则末技抑而田畯喜矣。居位无义从之徒,在野 靡兼并之党,给赐非可恩致,力役不入私门,则游食者反本,肆勤自劝;游食省而 肆勤众,则东作繁矣。密勿者甄异,怠慢者显罚,明劝课之令,峻纠违之官,则懒 惰无所容,力田有所望;力者欣而惰者惧,则穑人劝矣。凡此数事,亦务田之端趣 也。莅之以清心,镇之以无欲,勖之以无倦,翼之以廉谨,舍日计之小成,期远致 于莫岁,则浇薄自淳,心化有渐矣。
豹善言雅俗,每商较古今,兼以诵咏,听者忘疲。
寻转抚军司马,迁御史中丞。鄱阳县侯孟怀玉上母檀氏拜国太夫人,有司奏许。 豹以为妇人从夫之爵,怀玉父大司农绰见居列卿,妻不宜从子,奏免尚书右仆射刘 柳、左丞徐羡之、郎何邵之官,诏并赎论。孟昶卒,豹代为丹阳尹。义熙七年,坐 使徙上钱,降为太尉咨议参军,仍转长史。从讨刘毅。高祖遣益州刺史硃龄石伐蜀, 使豹为檄文,曰:
夫顺德者昌,逆德者亡,失仁与义,难以求安,冯阻负衅,鲜克有成。详观自 古,隆替有数,故成都不世祀,华阳无兴国。日者王室多故,夷羿遘纷,波振尘骇, 覃及遐裔。蕞尔谯纵,编户黔首,同恶相求,是崇是长,肆反噬于州相,播毒害于 民黎,俾我西服,隔阂皇泽。自义风电靡,天光反辉,昭{折日}旧物,烟煴区宇。 以庶务草创,未遑九伐,自尔以来,奄延十载。而野心不革,伺隙乘间,招聚逋叛, 共相封殖,侵扰我蛮獠,摇荡我疆垂。我是以有治洲之役,丑类尽殪,匹马无遗, 桓谦折首,谯福鸟逝,奔伏窠穴,引颈待戮。
当今北狄露晞,南寇埃扫,朝风载韪,庶绩其凝,康哉之歌日熙,比屋之隆可 咏。孤职是经略,思一九有,眷彼禹迹,愿言载怀,奉命西行,途戾荆、郢,瞻望 巴、汉,愤慨交深。清江源于滥觞,澄氛昆于井络,诛叛柔远,今也其时。即命河 间太守蒯恩、下邳太守刘钟,精勇二万,直指成都。龙骧将军臧熹,戎卒二万,进 自垫江。益州刺史硃龄石,舟师三万,电曜外水。分遣辅国将军索恳,率汉中之众, 济自剑道。振威将军硃客子,提宁州之锐,渡泸而入。神兵四临,天纲宏掩,衡翼 千里,金鼓万张,组甲贝胄,景焕波属,华夷百濮,云会雾臻,以此攻战,谁与为 敌!况又奉义而行,以顺而动者哉!
今三陕之隘,在我境内,非有岑彭荆门之险。弥入其阻,平衢四达,实无邓艾 绵竹之艰。山川之形,抑非曩日,攻守难易,居然百倍。当全蜀之强,士民之富, 子阳不能自安于庸、僰,刘禅不敢窜命于南中,荆邯折谋,伯约挫锐。故知成败有 数,非可智延,此皆益土前事,当今元龟也。盛如卢循,强如容超,陵威南海,跨 制北岱,楼船万艘,掩江盖汜,铁马千群,充原塞隰。然广固之攻,陆无完雉;左 里之战,水靡全舟。或显戮京畿,或传首万里。故知逆顺有势,难以力抗,斯又目 前殷鉴,深切著明者也。
梁益人士,咸明王化,虽驱迫一时,本非奥主。从之淫虐,日月增播,刑杀非 罪,死以泽量。而待命寇仇之戮,τ区豺狼之吻,岂不溯诚南凯,延首东云,普 天有来苏之幸,而一方怀后予之怨。王者之师,以仁为本,舍逆取顺,爰自三驱, 齐斧所加,纵身而已。其有衿甲反接,自投军门者,一无所问。士子百姓,列肆安 堵,审择吉凶,自求多祐。大信之明,皦若朝日,如其迷复奸邪,守愚不改,火燎 孟诸,芝艾同烂,河决金堤,渊丘同体,虽欲悔之,亦将何及!
九年,卒官。时年四十一。次年,以参伐蜀之谋,追封南昌县五等子。
子洵,元嘉中,历显官,庐陵王绍为南中郎将、江州刺史,年少未亲政,洵为 长史、寻阳太守,行府州事。元嘉末,为吴郡太守。元凶弑立,加洵建威将军,置 佐史。会安东将军随王诞起义,檄洵为前锋,加辅国将军。事平,顷之卒,追赠征 虏将军,谥曰贞子。长子顗,别有传。少子觊,好学善属文,有清誉于世。官至司 徒从事中郎、武陵内史,蚤卒。洵弟濯,扬州秀才,蚤卒。濯弟淑,濯子粲,并有 别传。
褚叔度,河南阳翟人也。曾祖裒,晋太傅。祖歆,祕书监。父爽,金紫光禄大 夫。长兄秀之,字长倩,历大司马琅邪王从事中郎,黄门侍郎、高祖镇西长史。秀 之妹,恭帝后也,虽晋氏姻戚,而尽心于高祖。迁侍中,出补大司马右司马。恭帝 即位,为祠部尚书、本州大中正。高祖受命,徙为太常。元嘉元年,卒官,时年四 十七。
秀之弟淡之,字仲源,亦历显官,为高祖车骑从事中郎,尚书吏部郎,廷尉卿, 左卫将军。高祖受命,为侍中。淡之兄弟并尽忠事高祖,恭帝每生男,辄令方便杀 焉,或诱赂内人,或密加毒害,前后非一。及恭帝逊位,居秣陵宫,常惧见祸,与 褚后共止一室,虑有鸩毒,自煮食于床前。高祖将杀之,不欲遣人入内,令淡之兄 弟视褚后,褚后出别室相见,兵人乃逾垣而入,进药于恭帝。帝不肯饮,曰:“佛 教自杀者,不得复人身。”乃以被掩杀之。后会稽郡缺,朝议欲用蔡廓,高祖曰: “彼自是蔡家佳兒,何关人事,可用佛。”佛,淡之小字也。乃以淡之为会稽太守。
景平二年,富阳县孙氏聚合门宗,谋为逆乱,其支党在永兴县,潜相影响。永 兴令羊恂觉其奸谋,以告淡之;淡之不信,乃以诬人之罪,收县职局。于是孙法亮 号冠军大将军,与孙道庆等攻没县邑,即用富阳令顾粲为令,加辅国将军。遣伪建 威将军孙道仲、孙公喜、法杀攻永兴。永兴民灟恭期初与贼同,后反善就羊恂,率 吏民拒战,力少退败。贼用县人许祖为令,恂逃伏江唐山中,寻复为贼所得,使还 行县事。贼遂磐据,更相树立,遥以鄮令司马文寅为征西大将军,孙道仲为征西长 史,孙道覆为左司马,与公喜、法杀等建旗鸣鼓,直攻山阴。
淡之自假凌江将军,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,加振武将军,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 之为长史,前国子博士孔欣、前员外散骑常侍谢芩之并参军事,召行参军七十余人。 前镇西咨议参军孔宁子、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在艰中,皆起为将军。遣队主陈 愿、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。愿等战败,贼遂摧锋而前,去城二十余里。淡 之遣陆邵督带戟公石綝、广武将军陆允以水军拒之,又别遣行参军氵属恭期率步军 与邵合力。淡之率所领出次近郊。恭期等与贼战于柯亭,大破之,贼走还永兴。遣 伪宁朔将军孙伦领五百人攻钱唐,与县戍军建武将军战于琦,伦败走还富阳。伦因 反善,杀法步帅等十余人,送首京都。诏遣殿中员外将军徐卓领千人,右将军彭城 王义康遣龙骧将军丘显率众五百东讨,司空徐羡之版扬州主簿沈嗣之为富阳令领五 百人,于吴兴道东出,并未至而贼平。吴郡太守江夷轻行之职,停吴一宿,进至富 阳,分别善恶,执送愿徙贼余党数百家于彭城、寿阳、青州诸处。二年,淡之卒, 时年四十五。谥曰质子。
叔度名与高祖同,故以字行。初为太宰琅邪王参军,高祖车骑参军事,司徒左 西属,中军咨议参军,署中兵,加建威将军。从伐鲜卑,尽其诚力。卢循攻查浦, 叔度力战有功。循南走,高祖版行广州刺史,仍除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、建威将军、 领平越中郎将、广州刺史。桓玄族人开山聚众,谋掩广州,事觉,叔度悉平之。义 熙八年,卢循余党刘敬道窘迫,诣交州归降。交州刺史杜慧度以事言统府,叔度以 敬道等路穷请命,事非款诚,报使诛之。慧度不加防录,敬道招集亡命,攻破九真, 杀太守杜章民,慧度讨平之。叔度辄贬慧度号为奋扬将军,恶不先上,为有司所纠, 诏原之。
高祖征刘毅,叔度遣三千人过峤,荆州平乃还。在任四年,广营贿货,家财丰 积,坐免官,禁锢终身。还至都,凡诸旧及有一面之款,无不厚加赠遗。寻除太尉 咨议参军、相国右司马。高祖受命,为右卫将军。高祖以其名家,而能竭尽心力, 甚嘉之。乃下诏曰:“夫赏不遗勤,则劳臣增劝;爵必畴庸,故在功咸达。叔度南 北征讨,常管戎要,西夏不虔,诚著岭表,可封番禺县男,食邑四百户。”寻加散 骑常侍。永初三年,出为使持节、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南阳竟陵顺阳义阳新野 随六郡诸军事、征虏将军、雍州刺史,领宁蛮校尉、襄阳义成太守。在任每以清简 致称。景平二年,卒,时年四十四。
子恬之嗣,官至南琅邪太守。恬之卒,子昭嗣。昭卒,子瑄嗣。齐受禅,国除。 叔度第二子寂之,著作佐郎,早卒。子暧,尚太祖第六女琅邪贞长公主,太宰参军, 亦早卒。
秀之弟湛之,字休玄,尚高祖第七女始安哀公主,拜驸马都尉、著作郎。哀公 主薨,复尚高祖第五女吴郡宣公主。诸尚公主者,并用世胄,不必皆有才能。湛之 谨实有意干,故为太祖所知。历显位,扬武将军、南彭城沛二郡太守,太子中庶子, 司徒左长史,侍中,左卫将军,左民尚书,丹阳尹。元凶弑逆,以为吏部尚书,复 出为辅国将军、丹阳尹,统石头戍事。
世祖入伐,劭自攻新亭垒,使湛之率水师俱进。湛之因携二息渊、澄轻船南奔。 渊有一男始生,为劭所杀。世祖即位,以为尚书右仆射。孝建元年,为中书令,丹 阳尹。坐南郡王义宣诸子逃藏郡牴,建康令王兴之、江宁令沈道源下狱,湛之免官 楚锢。其年,复为散骑常侍、左卫将军,俄迁侍中,左卫如故。以久疾,拜散骑常 侍、光禄大夫,加金章紫绶。顷之,复为丹阳尹,光禄如故。寻为尚书左仆射。以 南奔赐爵都乡侯。大明四年,卒,时年五十。追赠侍中、特进、骠骑将军,给鼓吹 一部,左仆射如故。谥曰敬侯。
子渊庶生,宣公主以渊有才,表为嫡嗣。渊,升明末为司空。
史臣曰:高祖虽累叶江南,楚言未变,雅道风流,无闻焉尔。凡此诸子,并前 代名家,莫不望尘请职,负羁先路,将由庇民之道邪。
作者:佚名
庾悦字仲豫,颍川鄢陵人。曾祖庾亮,是晋朝的太尉。祖父庾羲,是晋朝的吴国内史。父亲庾准,是晋朝的西中郎将、豫州刺史。
庾悦年轻时当卫将军琅王牙王的行参军、司马,又转任主簿,后又转任右长史。桓玄辅佐晋朝,兼任豫州刺史,用庾悦当别驾从事史。庾悦又迁任骁骑将军。桓玄篡位,庾悦转任中书侍郎。高祖平定京城,武陵王司马遵承接朝廷命令,以庾悦为宁远将军、安远护军、武陵内史。又因病离职。
镇军府又任命庾悦为谘议参军,再转任车骑从事中郎。刘毅请庾悦当抚军司马,庾悦没有就任。他又迁任车骑中军司马,随同高祖征讨广固,竭尽全力。卢循进逼京城,高祖用他当督江州、豫州西阳、新蔡、汝南、颍川、司州的恒农、扬州的松滋六郡诸军事、建威将军、江州刺史,从东路到鄱阳。卢循部将英纟斗带一千多人截断五亩峤,庾悦击败他们,前进占据豫章,断绝了卢循的粮食道路。
当初刘毅家在京口,非常贫穷,常常和乡亲士族人士一起到东堂射覆。当时庾悦当司徒右长史,暂时到京口,邀请兖州府的将吏一起从东堂出来。刘毅走在前面,派人告知庾悦,并说:“我好久以来一直很困顿,想弄一个游集地方也很难。先生是大红人,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进行娱乐,我希望能把这个射堂让给我。”庾悦一向奢豪大方,这时只向前走,根本不回答刘毅的话。众人都避开庾悦,只有刘毅继续射覆。庾悦的酒席办得很丰盛,但没有叫刘毅。刘毅也不离开,庾悦很不快活,过一会儿自动退走。刘毅又派人对庾悦说:“我今年没有吃过子鹅,也许你能把剩余的烤肉赐给我吃。”庾悦又不答应。卢循平定后,刘毅请求当都督江州军事,因为江州是内地,应该以治理百姓为务,不应设立军府,上表陈述说:“我听说天道有时盈满、有时虚空,循环不已。政治则有时增加,有时减损,是它的特点。时代不好而政治不改革,人民凋零而事务不减,便无法诊救已危险的疾病,挽留将死去的人民。近来祸乱常常爆发,干戈不停。江州这么一小块地盘,正位于朝廷和叛军的中间,力量弱小,人民低劣,但是偷运财物不止。从桓玄以来,加以驱使逼迫毁坏,以至男儿不被豢养,女子没有匹偶,百姓逃亡东西,躲避到深远的山区和水泽。如果不是财尽力竭,是不会到这步田地的。如果不善心抚慰,有所改革,那么就只能留下遗民的哀叹,这种情况必然会重新出现。我偶然错被任为统督职务,非常同情这里人民的遭遇。况且设立官职,军务和政务分开进行处理,治理人民以安定为主,开展军事以完成事务为重。如今军政统一兼任,大概是暂时的措施。因袭一久,于是变成了老规矩。江州在国家腹心地区,连接扬州和豫州,屏障和防护的设置,确实是重复了。当年胡人侵扰,纵马江边,抵抗他们的措施,大约出于权宜之计。以温峤那么明达的人物,大小事都由自己决定,仍觉得那种弊端很多,谈这个问题时很详细。今日江东区区小块土地,户口不满几十万,地不过几千里,但统治的官府林立,没有减损。从大范围讲,确实是国家的耻辱。况且江州地方没有军队,但是军府仍然摆在那里,文武将吏,用费不少,这怎么是经营国家的好政策,扬汤去火,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呢?此州与长江相连,人民户口不多,加上驿亭艰险而远隔,转运往返,常常有浪费的。这不是因地制宜,消除弊端的办法。我认为应该解除军府,政务州府移到豫章(今南昌),那里正处在十郡的中央。精简机构,提高效率,几年时间,就可以恢复生气。而且属县经济困难,也应该合计。而劳役征调和送迎公务,使人民不得休养,我认为应该随机减损,以缩小公用经费。刺史庾悦,从赴任州的长官以来,很有同情百姓的善心。但是纲经不明,自然不是轻易能整治的。寻阳接近蛮人地区,应该有兵防守,可以就州府的一千兵士,帮助郡城的戍守工作。”于是朝廷解除庾悦的都督和将军职务,以刺史的身份移镇豫章。刘毅以亲信部将赵恢带一千兵士守卫寻阳。建威军府的三千人都配到刘毅的军府中。刘毅的符令很严厉,多次侮辱庾悦。庾悦很不得意,背上长了大疮,到豫章几天便死了,当年三十八岁。被追认为征虏将军。又因为广固的战功,被追封为新阳县五等男。
王诞字茂世,琅王牙临沂人。是太保王弘的堂兄。祖父王恬,官至中军将军,父亲王混官至太常。
王诞年轻时很有才华。晋朝孝武帝逝世,堂叔尚书令王王旬写哀悼文,好久都未写成功,便告诉王诞:“犹少序节物一句。”于是拿出文章给王诞看。王诞提笔加了一句,接王王旬文中的“秋冬代变”后写道:“霜繁广除,风回高殿。”王王旬叹赏这句非常清丽秀拔,于是用了它。王诞继承雉乡侯,拜任秘书郎、琅王牙王文学、中军功曹。
隆安四年(400),会稽王的世子司马元显设置后军府,又用王诞补任功曹。不久又拜任尚书吏部郎,同时还当后军长史,兼庐江太守,加镇蛮护军。转任龙骧将军、琅王牙内史,长史还照旧。王诞结交司马元显的宠人张法顺,所以也被司马元显所宠爱。司马元显娶小老婆,王诞为他迎亲。又随同本府转任骠骑长史,将军、内史还照旧。元显讨伐桓玄,想杀掉所有姓桓的人。王诞反复地陈说桓修和桓玄志趣不同,因此桓修等免除灾难,桓修是王诞的外甥。到桓玄得势时,王诞将被杀,桓修又为王诞求情,陈说自己之所以活下来的原因。于是把王诞迁到广州。卢循据有广州,用王诞当他的平南府长史,很重视他。王诞久客异乡,想回到内地,于是游说卢循说:“下官流落在这里,承蒙你的特别看待。义士感激知已之人,我确实想报答于你。我本来不知军事,在此地没有什么用处。一向被刘裕所熟知,情谊不浅。如果我能回到北方,必定会得到他的信任。公私之际,我一定想法报答你的厚恩,总比把我留在这里徒然浪费岁月强得多。”卢循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。当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也被卢循强迫留在身边。王诞又说:“将军今日留下吴公,于公于私都没有好处。孙伯符难道不想留下华子鱼吗?只因一土不容二王罢了。”于是王诞和吴隐之都得以回到北方。
他回来便被任为员外散骑常侍,还未拜任,高祖便请他当太尉谘议参军,转任长史。王诞忠心侍奉刘裕,日夜不松懈。高祖很信任依仗他,北伐广固的时候,王诞兼任齐郡太守。卢循从蔡州南逃,刘毅坚决请求追击,高祖犹豫不决。王诞私下对高祖说:“主公已经平定广固,再灭卢循可说是功高盖世,勋业无比。如此大权威怎么能让别人分享呢?刘毅和主公同时以布衣崛起,只不过一时相互推让而已。如今他既然已失败过一次,不应该再叫他立功勋。”高祖采纳了他的意见。义熙七年(411),以王诞为吴国内史,母亲去世,他辞了职。高祖征讨刘毅,起任他为辅国将军。王诞坚决辞让将军称号,穿着丧服随从征讨。当时诸葛长民代管太尉留府事务,心中不安,高祖也很担心诸葛长民。刘毅平定后,王诞请求率先东下。高祖说:“诸葛长民似乎有猜疑的心思,你怎么能轻易东下。”王诞说:“诸葛长民知道我很得主公的垂青,今日我独身先到,必定以为没有什么事,正可以稍稍安定他的心绪。”高祖笑着说:“你真比贲和育还胆大啊!”于是王诞先回。
九年(413),王诞去世,当年三十九岁。因为南北两次随军征讨,被追封为作唐县五等侯。他的儿子王诩,当宋国的世子舍人,早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