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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卷六十七

作者:脱脱撰

  ◎酷吏

  ○高闾山 蒲察合住 

  太史公有言:“法家严而少恩。”信哉斯言也。金法严密,律文虽因前代而增损之,大抵多准重典。熙宗迭兴大狱,海陵翦灭宗室,钩棘傅会,告奸上变者赏以不次。于是中外风俗一变,咸尚威虐以为事功,而谗贼作焉。流毒远迩,惨矣。金史多阙逸,据其旧录得二人焉。作《酷吏传》。

  高闾山,澄州析木人。选充护卫,调顺义军节度副使,转唐括、移剌都飐详稳,改震武军节度副使、曹王府尉,大名治中。迁汝州刺史,改单州。制禁不依法用杖决人者,闾山见之笑曰:“此亦难行。”是日,特用大杖杖死部民杨仙,坐削一官,解职。久之,降凤翔治中,历原州、济州、泗州刺史,改郑州防御使,迁蒲与路节度使,移临海军、盘安军、宁昌军。贞祐二年,城破死之。

  蒲察合住,以吏起身,久为宣宗所信,声势烜赫,性复残刻,人知其蠹国而莫敢言。其子充护卫,先逐出之。继而合住为恒州刺史,需次近县。后大兵入陕西,关中震动。或言合住赴恒州为北走计,朝廷命开封羁其亲属,合住出怨言曰:“杀却我即太平矣。”寻为御史所劾,初议笞赎,宰相以为悖理,斩于开封府门之下。故当时有宣朝三贼之目,谓王阿里、蒲察咬住,合住其一也。

  兴定中,驸马仆散阿海之狱,京师宣勘七十余所,阿里辈乘时起事以肆其毒,朝士惴惴莫克自保,惟独吉文之在开封府幕,明其不反,竟不署字,阿海诛,文之亦无所问。

  咬住,正大初致仕,居睢阳,溃军变,与其家皆被杀。

  初,宣宗喜刑罚,朝士往往被笞楚,至用刀杖决杀言者。高琪用事,威刑自恣。南渡之后,习以成风,虽士大夫亦为所移,如徒单右丞思忠好用麻椎击人,号“麻椎相公”。李运使特立号“半截剑”,言其短小锋利也。冯内翰璧号“冯刽”。雷渊为御史,至蔡州得奸豪,杖杀五百人,号曰“雷半千”。又有完颜麻斤出,皆以酷闻,而合住、王阿里、李涣之徒,胥吏中尤狡刻者也。

  ◎佞幸

  萧肄 张仲轲 李通 马钦 高怀贞 萧裕 胥持国

  世之有嗜欲者,何尝不被其害哉。龙,天下之至神也,一有嗜欲,见制于人,故人君亦然。嗜欲不独柔曼之倾意也,征伐、畋猎、土木、神仙,彼为佞者皆有以投其所好焉。金主内蛊声色,外好大喜功,莫甚于熙宗、海陵,而章宗次之。《金史》自萧肄至胥持国,得佞臣之尤者七人,皆被宠遇于三君之朝,以亡其身,以蠹其国,其祸皆始于此,可不戒哉。作《佞幸传》。

  萧肄,本奚人,有宠于熙宗,复谄事悼后,累官参知政事。皇统九年四月壬申夜,大风雨,雷电震坏寝殿鸱尾,有火自外入,烧内寝帏幔。帝徙别殿避之,欲下诏罪己。翰林学士张钧视草。钧意欲奉答天戒,当深自贬损,其文有曰:“惟德弗类,上干天威”及“顾兹寡昧眇予小子”等语。肄译奏曰:“弗类是大无道,寡者孤独无亲,昧则于人事弗晓,眇则目无所见,小子婴孩之称,此汉人托文字以詈主上也。”帝大怒,命卫士拽钧下殿,榜之数百,不死。以手剑剺其口而醢之。赐肄通天犀带。凭恃恩幸,倨视同列,遂与海陵有恶。及篡立,加大臣官爵,例加银青光禄大夫。数日,召肄诘之曰:“学士张钧何罪被诛,尔何功受赏?”肄不能对。海陵曰:“朕杀汝无难事,人或以我报私怨也。”于是,诏除名,放归田里,禁锢不得出百里外。

  张仲轲,幼名牛儿,市井无赖,说传奇小说,杂以俳优诙谐语为业。海陵引之左右,以资戏笑。海陵封岐国王,以为书表,及即位,为秘书郎。海陵尝对仲轲与妃嫔亵渎,仲轲但称死罪,不敢仰视。又尝令仲轲倮形以观之,侍臣往往令倮褫,虽徒单贞亦不免此。兵部侍郎完颜普连、大兴少尹李惇皆以赃败,海陵置之要近。伶人于庆儿官五品、大氏家奴王之彰为秘书郎。之彰睾珠偏僻,海陵亲视之,不以为亵。唐括辩家奴和尚、乌带家奴葛温、葛鲁,皆置宿卫,有侥幸至一品者。左右或无官职人,或以名呼之,即授以显阶,海陵语其人曰:“尔复能名之乎?”常置黄金茵褥间,喜之者令自取之,其滥赐如此。宋余唐弼贺登宝位,且还,海陵以玉带附赐宋帝,使谓宋帝曰:“此带卿父所常服,今以为赐,使卿如见而父,当不忘朕意也。”使退,仲轲曰:“此希世之宝,可惜轻赐。”上曰:“江南之地,他日当为我有,此置之外府耳。”由是知海陵有南伐之意。

  俄迁秘书丞,转少监。是时,营建燕京宫室,有司取真定府潭园材木,仲轲乘间言其中材木不可用,海陵意仲轲受请托,免仲轲官。未几,复用为少监。海陵猎于途你山,次于铎瓦,酹天而拜,谓群臣曰:“朕幼时习射,至一门下,默祝曰:‘若我异日大贵,当使一矢横加门脊上。’及射,果横加门脊上。后为中京留守,尝大猎于此地,围未合,祷曰:‘我若有大位,百步之内当获三鹿。若止为公相,获一而已。’于是不及百步连获三鹿。又祝曰:‘若统一海内,当复获一大鹿。’于是果获一大鹿。此事尝与萧裕言之,朕今复至此地,故拜奠焉。”海陵意欲取江南,故先设禨祥以讽群臣,是以仲轲每先逢其意,导之南伐。

  贞元二年正月,宋贺正旦使施巨朝辞,海陵使左宣徽使敬嗣晖问施巨曰:“宋国几科取士?”对曰:“诗赋、经义、策论兼行。”又问:“秦桧作何官,年今几何?”对曰:“桧为尚书左仆射中书门下平章事,年六十五矣。”复谓之曰:“我闻秦桧贤,故问之。”

  正隆二年,仲轲为左谏议大夫,修起居注,但食谏议俸,不得言事。三年正月,宋贺正使孙道夫陛辞,海陵使左宣徽使敬嗣晖谕之曰:“归白尔帝,事我上国多有不诚,今略举二事:尔民有逃入我境者,边吏皆即发还,我民有逃叛入尔境者,有司索之往往托辞不发,一也。尔于沿边盗买鞍马,备战阵,二也。且马待人而后可用,如无其人,得马百万亦奚以为?我亦岂能无备。且我不取尔国则已,如欲取之,固非难事。我闻接纳叛亡、盗买鞍马,皆尔国杨太尉所为,常因俘获问知其人,无能为者也。”又曰:“闻秦桧已死,果否?”道夫对曰:“桧实死矣,陪臣亦桧所荐用者。”又曰:“尔国比来行事,殊不似秦桧时何也?”道夫曰:“容陪臣还国,一一具闻宋帝。”海陵盖欲南伐,故先设纳叛亡、盗买马二事,而杂以他辞言之。

  海陵召仲轲、右补阙马钦、校书郎田与信、直长习失入便殿侍坐。海陵与仲轲论《汉书》,谓仲轲曰:“汉之封疆不过七八千里,今吾国幅员万里,可谓大矣。”仲轲曰:“本朝疆土虽大,而天下有四主,南有宋,东有高丽,西有夏,若能一之,乃为大耳。”海陵曰:“彼且何罪而伐之?”仲轲曰:“臣闻宋人买马修器械,招纳山东叛亡,岂得为无罪?”海陵喜曰:“向者梁珫尝为朕言,宋有刘贵妃者姿质艳美,蜀之华蕊、吴之西施所不及也。今一举而两得之,俗所谓‘因行掉手’也。江南闻我举兵,必远窜耳。”钦与与信俱对曰:“海岛、蛮越,臣等皆知道路,彼将安往?”钦又曰:“臣在宋时,尝帅军征蛮,所以知也。”海陵谓习失曰:“汝敢战乎?”对曰:“受恩日久,死亦何避。”海陵曰:“汝料彼敢出兵否,彼若出兵,汝果能死敌乎?”习失良久曰:“臣虽懦弱,亦将与之为敌矣。”海陵曰:“彼将出兵何地?”曰:“不过淮上耳。”海陵曰:“然则天与我也。”既而曰:“朕举兵灭宋,远不过二三年,然后讨平高丽、夏国。一统之后,论功迁秩,分赏将士,彼必忘劳矣。”

  四年三月,仲轲死。冬至前一夕,海陵梦仲轲求酒,既觉,嗟悼良久,遣使者奠其墓。

  李通,以便辟侧媚得幸于海陵。累官右司郎中,迁吏部尚书。请谒贿赂辐辏其门。正隆二年正月乙酉,诏左右司御史中丞以下奏事便殿,海陵曰:“知子莫若父,知臣莫若君,朕尝试之矣。朕询及人材,汝等若不举同类,必举其相善者。朕闻女直、契丹之仕进者,必赖刑部尚书乌带、签书枢密遥设为之先容,左司员外郎阿里骨列任其事。渤海、汉人仕进者,必赖吏部尚书李通、户部尚书许霖为之先容,左司郎中王蔚任其事。凡在仕版,朕识者寡,不识者众,莫非人臣,岂有远近亲疏之异哉。苟奉职无愆,尚书侍郎节度使便可得,万一获罪,必罚无赦。”顷之,拜参知政事。

  海陵恃累世强盛,欲大肆征伐,以一天下,尝曰:“天下一家,然后可以为正统。”通揣知其意,遂与张仲轲、马钦、宦者梁珫近习群小辈,盛谈江南富庶,子女玉帛之多,逢其意而先道之。海陵信其言,以通为谋主,遂议兴兵伐江南。四年二月,海陵谕宰相曰“宋国虽臣服,有誓约而无诚实,比闻沿边买马及招纳叛亡,不可不备。”遣使籍诸路猛安部族、及州县渤海丁庄充军,仍括诸道民马。于是,遣使分往上京、速频路、胡里改路、曷懒路、蒲与路、泰州、咸平府、东京、婆速路、曷苏馆、临潢府、西南招讨司、西北招讨司、北京、河间府、真定府、益都府、东平府、大名府、西京路,凡年二十以上、五十以下者皆籍之,虽亲老丁多,求一子留侍,亦不听,五年十一月,使益都尹京等三十一人押诸路军器于军行要会处安置,俟军至分给之。其分给之余与缮完不及者,皆聚而焚之。

  六年正月,海陵使通谕旨宋使徐度等曰:“朕昔从梁王尝居南京,乐其风土。帝王巡狩,自古有之。淮右多隙地,欲校猎其间,从兵不逾万人。汝等归告汝主,令有司宣谕朕意,使淮南之民无怀疑惧。”二月,通进拜右丞,诏曰:“卿典领缮完兵械,今已毕功,朕嘉卿忠谨,故有是命,俟江南事毕,别当旌赏。”

  四月,签书枢密院事高景山为赐宋帝生日使,右司员外郎王全副之,海陵谓全曰:“汝见宋主,即面数其焚南京宫室、沿边买马、招致叛亡之罪,当令大臣某人某人来此,朕将亲诘问之,且索汉、淮之地,如不从,即厉声诋责之,彼必不敢害汝。”海陵盖使王全激怒宋主,将以为南伐之名也。谓景山曰:“回日,以全所言奏闻。”全至宋,一如海陵之言诋责宋主,宋主谓全曰:“闻公北方名家,何乃如是?”全复曰:“赵桓今已死矣。”宋主遽起发哀而罢。海陵至南京,宋遣使贺迁都,海陵使韩汝嘉就境上止之曰:“朕始至此,比闻北方小警,欲复归中都,无庸来贺。”宋使乃还。

  于是,大括天下骡马,官至七品听留一马,等而上之。并旧籍民马,其在东者给西军,在西者给东军,东西交相往来,昼夜络绎不绝,死者狼籍于道。其亡失多者,官吏惧罪或自杀。所过蹂践民田,调发牵马夫役。诏河南州县所贮粮米以备大军,不得他用,而骡马所至当给刍粟,无可给,有司以为请,海陵曰:“此方比岁民间储畜尚多,今禾稼满野,骡马可就牧田中,借令再岁不获,亦何伤乎。”及征发诸道工匠至京师,疫死者不可胜数,天下始骚然矣。调诸路马以户口为率,富室有至六十匹者。凡调马五十六万余匹,仍令本家养饲,以俟师期。

  海陵因出猎,遂至通州观造战船,籍诸路水手得三万余人。及东海县人张旺、徐元反,遣都水监徐文等率师浮海讨之,海陵曰:“朕意不在一邑,将试舟师耳。”于是民不堪命,盗贼蜂起,大者连城邑,小者保山泽,遣护卫普连二十四人,各授甲士五十人,分往山东、河北、河东、中都等路节镇州郡屯驻,捕捉盗贼。以护卫顽犀为定武军节度副使,尚贤为安武军节度副使,蒲甲为昭义军节度副使,皆给银牌,使督责之。是时,山东贼犯沂州,临沂令胡撒力战而死。大名府贼王九等据城叛,众至数万。契丹边六斤、王三辈皆以十数骑张旗帜,白昼公行,官军不敢谁何,所过州县,开劫府库物置于市,令人攘取之,小人皆喜贼至,而良民不胜其害。太府监高彦福、大理正耶律道、翰林待制大颖出使还朝,皆言盗贼事。海陵恶闻,怒而杖之,颖仍除名,自是人人不复敢言。

  海陵自将,分诸道兵为神策、神威、神捷、神锐、神毅、神翼、神勇、神果、神略、神锋、武胜、武定、武威、武安、武捷、武平、武成、武毅、武锐、武扬、武翼、武震、威定、威信、威胜、威捷、威烈、威毅、威震、威略、威果、威勇三十二军,置都总管、副总管各一员,分隶左右领军大都督及三道都统制府。置诸军巡察使、副各一员。以太保奔睹为左领军大提督,通为副大都督。海陵以奔睹旧将,使帅诸军以从人望,实使通专其事。

  海陵召诸将授方略,赐宴于尚书省。海陵曰:“太师梁王连年南伐,淹延岁月。今举兵必不如彼,远则百日,近止旬月。惟尔将士无以征行为劳,戮力一心,以成大功,当厚加旌赏,其或弛慢,刑兹无赦。”海陵恐粮运不继,命诸军渡江无以僮仆从行,闻者莫不怨咨。徒单后与太子光英居守,尚书令张浩、左丞相萧玉、参知政事敬嗣晖留治省事。

  九月甲午,海陵戎服乘马,具装启行。明日,妃嫔皆行,宫中恸哭久之。十月乙巳,阴晦失路,是夜二更始至蒙城。丁未,大军渡淮,至中流,海陵拜而酹之。至宿次,见筑缭垣者,杀四方馆使张永钤。将至庐州,见白兔,驰射不中。既而后军获之以进,海陵大喜,以金帛赐之,顾谓李通曰:“昔武王伐纣,白鱼跃于舟中。今朕获此,亦吉兆也。”癸亥,海陵至和州,百官表奉起居,海陵谓其使:“汝等欲伺我动静邪?自今勿复来,俟平江南始进贺表。”

  是时,梁山泺水涸,先造战船不得进,乃命通更造战船,督责苛急,将士七八日夜不得休息,坏城中民居以为材木,煮死人膏为油用之。遂筑台于江上,海陵被金甲登台,杀黑马以祭天,以一羊一豕投于江中。召都督昂、副都督蒲卢浑谓之曰:“舟楫已具,可以济江矣。”蒲卢浑曰:“臣观宋舟甚大,我舟小而行迟,恐不可济。”海陵怒曰:“尔昔从梁王追赵构入海岛,岂皆大舟邪?明日汝与昂先济。”昂闻令己渡江,悲惧欲亡去。至暮,海陵使谓昂曰:“前言一时之怒耳,不须先渡江也。”明日,遣武平军都总管阿邻、武捷军副总管阿撒率舟师先济。宿直将军温都奥剌、国子司业马钦、武库直长习失皆从战。海陵置黄旗红旗于岸上,以号令进止,红旗立则进,黄旗仆则退。既渡江,两舟先逼南岸,水浅不得进,与宋兵相对射者良久,两舟中矢尽,遂为所获,亡一猛安、军士百余人。海陵遂还和州。

  于是尚书省使右司郎中吾补可、员外郎王全奏报:世宗即位于东京,改元大定。海陵前此已遣护卫谋良虎、特离补往东京,欲害世宗。行至辽水,遇世宗诏使撒八,执而杀之,遂还军中。海陵拊髀叹曰:“朕本欲平江南改元大定,此岂非天乎!”乃出素所书取一戎衣天下大定改元事,以示群臣。遂召诸将帅谋北归,且分兵渡江。

  议定,通复入奏曰:“陛下亲师深入异境,无功而还,若众散于前,敌乘于后,非万全计。若留兵渡江,车驾北还,诸将亦将解体。今燕北诸军近辽阳者恐有异志,宜先发兵渡江,敛舟焚之,绝其归望。然后陛下北还,南北皆指日而定矣。”海陵然之,明日遂趋扬州。过乌江县,观项羽祠,叹曰:“如此英雄不得天下,诚可惜也。”

  海陵至扬州,使符宝耶律没答护神果军扼淮渡,凡自军中还至淮上,无都督府文字皆杀之。乃出内箭饰以金龙,题曰御箭,系帛书其上,使人乘舟射之南岸,其书言“宋国遣人焚毁南京宫室、及沿边买马、招诱军民,今兴师问罪,义在吊伐,大军所至,必无秋毫之犯。”以此招谕宋人。于是,宋将王权亦纵所获金军士三人,赍书数海陵罪,通奏其书,即命焚之。

  海陵怒,亟欲渡江。骁骑高僧欲诱其党以亡,事觉,命众刃剉之。乃下令,军士亡者杀其蒲里衍,蒲里衍亡者杀其谋克,谋克亡者杀其猛安,猛安亡者杀其总管,由是军士益危惧。甲午,令军中运鸦鹘船及粮船于瓜州渡,期以明日渡江,敢后者死。

  乙未,完颜元宜等以兵犯御营,海陵遇弑。都督府以南伐之计皆通等赞成之,徒单永年乃其姻戚,郭安国众所共恶,皆杀之。大定二年,诏削通官爵,人心始快。

  马钦,幼名韩哥,尝仕江南,故能知江南道路。正隆三年,海陵将南伐,遂召用钦,自贵德县令为右补阙。钦为人轻脱不识大体,海陵每召见与语,钦出宫辄以语人曰:“上与我论某事,将行之矣。”其视海陵如僚友然。累迁国子司业。海陵至和州,欲遣蒲卢浑渡江,蒲卢浑言舟小不可济,海陵使人召钦,先戒左右曰:“钦若言舟小不可渡江,即杀之。”钦至,问曰:“此舟可渡江否?”钦曰:“臣得筏亦可渡也。”大定二年,除名。是日,起前翰林待制大颖为秘书丞。颖在正隆间尝言山东盗贼,海陵恶其言,杖之除名。世宗嘉颖忠直,恶钦巧佞,故复用颖而放钦焉。

  高怀贞,为尚书省令史,素与海陵狎昵。海陵久蓄不臣之心,尝与怀贞各言所志,海陵曰:“吾志有三:国家大事皆自我出,一也。帅师伐国,执其君长问罪于前,二也。得天下绝色而妻之,三也。”由是小人佞夫皆知其志,争进谀说。大定县丞张忠辅谓海陵曰:“梦公与帝击球,公乘马冲过之,帝坠马下。”海陵闻之大喜。会熙宗在位久,委政大臣,海陵以近属为宰相,专威福柄,遂成弑逆之计,皆怀贞辈小人从臾导之。海陵篡立,以怀贞为修起居注,怀贞故父滨州刺史赠中奉大夫。怀贞累迁礼部侍郎。大定二年,降奉政大夫,放归田里。五年,与许霖俱赐起复,怀贞为定国军节度使。上戒之曰:“汝等在正隆时,奸佞贪私,物论鄙之。朕念没身不齿则无以自新。若怙旧不悛,必不贷汝矣。”

  萧裕,本名遥折,奚人。初以猛安居中京,海陵为中京留守,与裕相结,每与论天下事。裕揣海陵有觊觎心,密谓海陵曰:“留守先太师,太祖长子。德望如此,人心天意宜有所属,诚有志举大事,顾竭力以从。”海陵喜受之,遂与谋议。海陵竟成弑逆之谋者,裕启之也。

  海陵为左丞,除裕兵部侍郎,改同知南京留守事,改北京。海陵领行台尚书省事,道过北京,谓裕曰:“我欲就河南兵建立位号,先定两河,举兵而北。君为我结诸猛安以应我。”定约而去。海陵虽自良乡召还,不能如约,遂弑熙宗篡立,以裕为秘书监。

  海陵心忌太宗诸子,欲除之,与裕密谋。裕倾险巧诈,因构致太傅宗本、秉德等反状,海陵杀宗本,唐括辩遣使杀秉德、宗懿及太宗子孙七十余人、秦王宗翰子孙三十余人。宗本已死,裕乃求宗本门客萧玉,教以具款反状,令作主名上变。海陵既诏天下,天下冤之。海陵赏诛宗本功,以裕为尚书左丞,加仪同三司,授猛安,赐钱二千万,马四百匹、牛四百头、羊四千口。再阅月,为平章政事、监修国史。旧制,首相监修国史,海陵以命裕,谓裕曰:“太祖以神武受命,丰功茂烈光于四海,恐史官有遗逸,故以命卿。”久之,裕为右丞相、兼中书令。裕在相位,任职用事颇专恣,威福在己,势倾朝廷。海陵倚信之,他相仰成而已。

  裕与高药师善,尝以海陵密语告药师,药师以其言奏海陵,且曰:“裕有怨望心。”海陵召裕戒谕之,而不以为罪也。或有言裕擅权者,海陵以为忌裕者众,不之信。又以为人见裕弟萧祚为左副点检,妹夫耶律辟离剌为左卫将军,势位相凭藉,遂生忌嫉,乃出祚为益都尹,辟离剌为宁昌军节度使,以绝众疑。裕不知海陵意,遽见出其亲表补外,不令己知之,自是深念恐海陵疑己。海陵弟太师衮领三省事,共在相位,以裕多自用,颇防闲之,裕乃谓海陵使衮备之也。而海陵猜忍嗜杀,裕恐及祸,遂与前真定尹萧冯家奴、前御史中丞萧招折、博州同知遥设、裕女夫遏剌补谋立亡辽豫王延禧之孙。裕使亲信萧屯纳往结西北路招讨使萧好胡,好胡即怀忠。怀忠依违未决,谓屯纳曰:“此大事,汝归遣一重人来。”裕乃使招折往。招折前为中丞,以罪免,以此得诣怀忠。怀忠问招折与谋者复有何人,招折曰:“五院节度使耶律朗亦是也。”怀忠旧与朗有隙,而招折尝上挞懒变事,怀忠疑招折反复,因执招折,收朗系狱,遣使上变。遥设亦与笔砚令史白答书,使白答助裕以取富贵,白答奏其书。海陵信裕不疑,谓白答构诬之,命杀白答于市。执白答出宣华门,点检徒单贞得萧怀忠上变事入奏,遇见白答,问其故,因止之。徒单贞已奏变事,以白答为请,海陵遽使释之。

  海陵使宰相问裕,裕即款伏。海陵甚惊愕,犹未能尽信,引见裕,亲问之。裕曰:“大丈夫所为,事至此又岂可讳。”诲陵复问曰:“汝何怨于朕而作此事?”裕曰:“陛下凡事皆与臣议,及除祚等乃不令臣知之。领省国王每事谓臣专权,颇有提防,恐是得陛下旨意。陛下与唐括辩及臣约同生死,辩以强忍果敢致之死地,臣皆知之,恐不得死所,以此谋反,幸苟免耳。太宗子孙无罪,皆死臣手,臣之死亦晚矣。”海陵复谓裕曰:“朕为天子,若于汝有疑,虽汝弟辈在朝,岂不能施行,以此疑我,汝实错误。太宗诸子岂独在汝,朕为国家计也。”又谓之曰:“自来与汝相好,虽有此罪,贷汝性命,惟不得作宰相,令汝终身守汝祖先坟垅。”裕曰:“臣子既犯如此罪逆,何面目见天下人,但愿绞死,以戒其余不忠者。”海陵遂以刀刺左臂,取血涂裕面,谓之曰:“汝死之后,当知朕本无疑汝心。”裕曰:“久蒙陛下非常眷遇,仰恋徒切,自知错缪,虽悔何及。”海陵哭送裕出门,杀之,并诛遥设及冯家奴。冯家奴妻,豫王女也,与其子谷皆与反谋,并杀之。遣护卫庞葛往西北路招讨司诛朗及招折,而屯纳、遏剌补皆出走,捕得屯纳弃市,遏剌补自缢死。

  屯纳出走,过河间少尹萧之详,之详初不知裕事,留之三日。屯纳往之详茶紥家,茶紥遣人诣之详告公引,得之,付屯纳遣之他所。茶紥家奴发其事,吏部侍郎窊产鞫之,之祥曰:“屯纳宿二日而去。”法家以之详隐其间,欺尚书省,罪当赎。海陵怒,命杀之,杖窊产及议法者,茶紥杖四百死。

  庞葛杀招折等,并杀无罪四人,海陵不问,杖之五十而已。以裕等罪诏天下。赏上变功,怀忠迁枢密副使,以白答为牌印云。高药师迁起居注,进阶显武将军。药师尝奏裕有怨望,至是赏之云。

  胥持国,字秉钧,代州繁畤人。经童出身,累调博野县丞。上书者言民间冒占官地,如“太子务”、“大王庄”,非私家所宜有。部委持国按核之。持国还言“此地自异代已为民有,不可取也。”事遂寝。寻授太子司仓,转掌饮令,兼司仓。皇太子识之,擢祗应司令,章宗即位,除宫籍副监,赐宫籍库钱五十万、宅一区。俄改同签宣徽院事、工部侍郎,并领宫籍监。阅三月,迁工部尚书,使宋。明昌四年,拜参知政事,赐孙用康榜下进士第。会河决阳武,持国请督役,遂行尚书省事。明年,进尚书右丞。

  持国为人柔佞有智术。初,李妃起微贱,得幸于上。持国久在太子宫,素知上好色,阴以秘术干之,又多赂遗妃左右用事人。妃亦自嫌门地薄,欲藉外廷为重,乃数称誉持国能,由是大为上所信任,与妃表里,筦擅朝政。诛郑王永蹈、镐王永中,罢黜完颜守贞等事,皆起于李妃、持国。士之好利躁进者皆趋走其门下。四方为之语曰:“经童作相,监婢为妃。”恶其卑贱庸鄙也。

  承安三年,御史台劾奏:“右司谏张复亨、右拾遗张嘉贞、同知安丰军节度使事赵枢、同知定海军节度使事张光庭、户部主事高元甫、刑部员外郎张岩叟、尚书省令史傅汝梅、张翰、裴元、郭郛,皆趋走权门,人戏谓‘胥门十哲’。复亨、嘉贞尤卑佞苟进,不称谏职。俱宜黜罢。”奉可。于是持国以通奉大夫致仕,嘉贞等皆补外。

  顷之,起知大名府事,未行,改枢密副使,佐枢密使襄治军于北京。一日,上召翰林修撰路铎问以他事,因语及董师中、张万公优劣,铎曰:“师中附胥持国进。持国奸邪小人,不宜典军马,以臣度之,不惟不允人望,亦必不能服军心,若回日再相,必乱天下。”上曰:“人臣进退人难,人君进退人易,朕岂以此人复为相耶。第迁官二阶,使之致仕耳。”寻卒于军,谥曰“通敏”。后上问平章政事张万公曰:“持国今已死,其为人竟如何?”万公对曰:“持国素行不纯谨,如货酒平乐楼一事,可知矣。”上曰:“此亦非好利。如马琪位参政,私鬻省酝,乃为好利也。”子鼎,别有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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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史·列传·卷六十七部分译文

作者:佚名

  高闾山,是澄州析木人。他先是被选上充当护卫,后来调任顺义军节度副使,转做唐括、移剌都礣详稳,既而改为震武军节度副使、曹王府尉、大名治中。其后改任汝州刺史,又改做单州刺史。有圣旨禁止违令用刑杖杀人,高闾山见了笑道:“这也难以执行。”这天,他特意使用大杖打死了他所管辖的平民杨仙,被削去一级官阶,解除职务。过了很久以后,被贬为凤翔治中,历任原州、济州、泗州刺史,改任郑州防御使,又被提升为蒲与路节度使,又转换到临海军、盘安军和宁昌军。贞..二年(1214),高闾山死于城破之时。

  蒲察合住,以做小吏起家,一直受宣宗宠信,声势显赫,性格又刻毒残忍,众人知道他祸害国家却谁也不敢说出来。他的儿子充当护卫,先被他给赶了出去。既而蒲察合住担任恒州刺史,根据需要住在附近的县城。后来,大军攻入陕西,关中大为震动,有人说合住去恒州是为去北国做打算,朝廷下令开封府拘留合住的亲属,合住口出怨言道:“杀了我就太平了。”不久他被御史弹劾,原本商议给他施以杖刑赎罪,但宰相认为有悖常理,就在开封府门前斩杀了合住。因此当时有宣朝三贼的名目,指王阿里、蒲察咬住,蒲察合住是其中之一。

  兴定年间,驸马仆散阿海被押入大狱,京师宣布勘正的事有七十多件,王阿里等人乘机作乱恣意为患,朝中士人都惴惴不安,无法保全自身,唯独吉文之在开封府做幕僚,申明他不反叛的意愿,终究没有签名。阿海被诛杀后,独吉文之没受牵连。

  蒲察咬住,正大初年(1224)做了官,住在睢阳。败军发起兵变的时候,他和家人都被杀死。

  起初,宣宗好用刑罚,朝中士人常常遭受杖打,甚至用刀杀死或用杖打死敢于直言的人。高琪执掌权柄,任意使用酷刑。南下以后,施酷刑成风,即便是士大夫也受影响,例如徒单的右丞思忠,好用麻椎击人,别号“麻椎相公”。运使李特立,别号“半截剑”,是说他短小而锋利。内翰冯璧,人称“冯刽”。雷渊担任御史,在蔡州抓到奸诈豪强,杖杀了五百人,称“雷半千”。还有完颜麻斤出,都是以残酷闻名,而蒲察合住、王阿里、李涣之徒,是官吏中尤其奸狡刻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