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长卿 周沆 李中师 罗拯 马仲甫 王居卿 孙构 张诜 苏寀 马从先 沈遘(弟辽 从弟括) 李大临 吕夏卿 祖无择 程师孟 张问(陈舜俞 乐京 刘蒙附)苗时中 韩贽 楚建中 张颉 卢革(子秉)
孙长卿,字次公,扬州人。以外祖朱巽任为秘书省校书郎。天禧中,巽守雍,命随所取浮图像入见。仁宗方权听天下事,嘉其年少敏占对,欲留侍东宫,辞以母疾。诏迁官知楚州粮料院。郡仓积米五十万,陈腐不可食,主吏皆惧法,毋敢轻去,长卿为酌新旧均渫之,吏罪得免。
通判河南府。秋,大雨,军营坏,或言某众将叛,洛中哗然。长卿驰谕之曰:"天雨败屋庐,未能葺,汝辈岂有欲叛意,得无有乘此动吾军者邪?"推首恶一人诛之,留宿其所,众遂定。诏汰三陵奉先卒,汰者群噪府下,长卿矫制使还,而具言不可汰之故,朝廷为止。知和州,民诉人杀弟,长卿察所言无理,问其资,曰:"上等也。""家几人?"曰:"惟此弟尔。"曰:"然则汝杀弟也。"鞫之,服,郡人神明之。
提点益州路刑狱,历开封盐铁判官、江东淮南河北转运使、江浙荆淮发运使。岁漕米至八百万,或疑其多,长卿曰:"吾非欲事羡赢,以备饥岁尔。"议者谓楚水多风波,请开盱眙河,自淮趣高邮,长卿言:"地阻山回绕,役大难就。"事下都水。调工数百万,卒以不可成,罢之。时又将弛茶禁而收其征,召长卿议,长卿曰:"本祖宗榷茶,盖将备二边之籴,且不出都内钱,公私以为便。今之所行,不足助边籴什一,国用耗矣。"乃条所不便十五事,不从。
改陕西都转运使。逾年,知庆州。州据险高,患无水,盖尝疏引涧谷汲城中,未几复绝。长卿凿百井,皆及泉。泥阳有罗川、马岭,上构危栈,下临不测之渊,过者惴恐。长卿访得唐故道,辟为通涂。加集贤院学士、河东都转运使,拜龙图阁直学士、知定州。
熙宁元年,河北地大震,城郭仓庾皆隤,长卿尽力缮补。神宗知其能,转兵部侍郎,留再任。明年,卒,年六十六。
长卿无文学,而长于政事,为能臣。性洁廉,不以一毫取诸人。定州当得园利八十万,悉归之公。既没,诏中使护其丧归葬。
周沆,字子真,青州益都人。第进士,知渤海县。岁满,县人请留,既报可,而以亲老求监州税。通判凤翔,初置转运判官。沆使江西,求葬亲,改知沂州。历开封府推官。
湖南蛮唐、盘二族寇暴,杀居民,官军数不利,以沆为转运使。沆言:"蛮骤胜方骄,未易斗力,宜须秋冬进兵。且其地险气毒,人骁悍,善用钅延盾,北军不能确。请选邕、宜、融三州卒三千人习知山川技艺者,径捣其巢,布余兵络山足,出则猎取之。俟其势穷力屈,乃可顺抚。"朝廷用其策,二族皆降。加直史馆、知潭州。他道兵来戍者,率两期乃代,多死瘴疠,沆清以期为断,戍人便之。
徙河东转运使。民盗铸铁钱,法不能禁,沆高估钱价,铸者以无利,自息。入为度支副使。
侬智高乱定,仁宗命安抚广西,谕之曰:"岭外地恶,非贼所至处,毋庸行。"对曰:"君命,仁也;然远民罹涂炭,当布宣天子德泽。"遂往,遍行郡邑。民避寇弃业,吏用常法,满半岁则听人革佃。沆曰:"是岂与凶年诡征役者同科?"奏申其期。擢天章阁待制、陕西都转运使,改河北。
李仲昌建六塔河之议,以为费省而功倍。诏沆行视,沆言:"近计塞商胡,本度五百八十万工,用薪刍千六百万;今才用功一万,薪刍三百万。均一河也,而功力不相侔如是,盖仲昌先为小计,以来兴役尔。况所规新渠,视河广不能五之一,安能容受?此役若成,河必泛溢,齐、博、滨、棣之民其鱼矣。"既而从初议,河塞复决,如沆言。
又徙河东转运使,迁龙图阁直学士、知庆州,召知通进银台司、判太常寺。英宗既即位,契丹贺乾元节使至,沆馆客,欲取书柩前,使者以非典故,不可。沆折之曰:"昔贵国有丧,吾使至柳河即反,今听于几筵达命。恩礼厚矣,尚何云?"使者立授书。朝廷未知契丹主年,沆乘间杂他语以问,得其实,使者悔之曰:"今复应兄事南朝矣。"
进枢密直学士、知成德军。俗方弃亲事佛。沆阅按,斥数千人还其家。以户部侍郎致仕,卒,年六十九。
李中师,字君锡,开封人。举进士,陈执中荐为集贤校理、提点开封府界。境多盗,中师立赏格,督吏分捕,尽得之。进秩,辞不受,乃擢度支判官,为淮南转运使。两浙饥,移淮粟振赡,僚属议勿与,中师曰:"朝廷视民,淮、浙等尔。"卒与之。徙河东,入为度支副使,拜天章阁待制、陕西都转运使,知澶州、河南府。召权三司使、龙图阁直学士,复为河南。前此多大臣居守,委事掾幕,吏习弛缓,中师一以严整齐之。号为治办。然用法刻深,烦碎无大体,唯厚结中人。
初,神宗尝对宰相称其治状,富弼曰:"陛下何从知之?"帝默然。中师衔弼沮已,及再至,弼已老,乃籍其户,令出免役钱与富民等。又希司农指,多取余,视他处为重,洛人怨之。朝廷以中师率先推行,召为群牧使。乞废河南、北监牧,省国费,而养马于民,不报。后竟行其说,民不堪命。权发遣开封府,卒,年六十一。有女嫁陈执中子世儒,坐夫事诛死。
罗拯,字道济,祥符人。第进士,历官知荣州。州介两江间,每江涨,辄犯城郭,拯作东西二堤除其患。选知秀州,为江西转运判官、提点福建刑狱。泉州兴化军水坏庐舍,拯请勿征海运竹木,经一年,民居皆复其旧。
迁转运使。邵武之光泽不榷酒,以课赋民,号"黄麹钱",拯均之他三邑,人以为便。改江、淮发运副使。江、淮故无积仓,漕船系岸下,俟籴入乃得行,盖官吏以淮南不受陈粟为逃谴计。拯始请凡米至而不可上供者,以廪军;又贮浙西米于润仓以时运,自是漕增而费省。转为使。
拯使闽时,泉商黄谨往高丽,馆之礼宾省,其王云自天圣后职贡绝,欲命使与谨俱来。至是,拯以闻,神宗许之,遂遣金悌和主贡。高丽复通中国自兹始。加天章阁待制。居职七年,徙知永兴军、青、颍、秦三州,卒,年六十五。
拯性和柔,不与人校曲直。为发运使时,与副皮公弼不协。公弼徙他道,御吏劾其贷官钱,拯力为辨理。钱公辅为谏官,尝论拯短,而公辅姻党多在拯部内,往往荐进之。或讥以德报怨,拯曰:"同僚不协,所见异也;谏官所言,职也。又何怨乎?"时论服其长者。
马仲甫,字子山,庐江人,太子少保亮之子也。举进士,知登封县。辕辕道险厄,遂佣民凿平为坦涂,人便其行,为刻石颂美。通判赵州,知台州,为度支判官。
内侍杨永德言漕舟淮、汴间,惟水递铺为便。诏仲甫偕往订可否,还言其害十余条,议遂格。出为夔路转运使。岁饥,盗粟者当论死,仲甫请罪减一等,诏须奏裁。复言:"饥羸拘囚,比得报,死矣,请决而后奏。"
徙使淮南。真、扬诸州地狭,出米少,官籴之多,价常踊登,滨江米狼戾,而农无所售。仲甫请移籴以纾其患,两益于民,从之。遂繇户部判官为发运使。自淮阴径泗上浮长淮,风波覆舟,岁罹其患。仲甫建议凿洪泽渠六十里,漕者便之。
拜天章阁待制、知瀛州秦州。古渭介青唐之南,夏人在其北,中通一径,小警则路绝。仲甫得筚栗城故址,自鸡川砦筑堡,北抵南谷,环数百里为内地,诏赐名甘谷堡。故时羌人入城贸易,皆僦邸,仲甫设馆处之,阳示礼厚,实闲之也。
熙宁初,守亳、许、扬三州,纠察在京刑狱,知通进、银台司,复为扬州,提举崇禧观,卒。
王居卿,字寿明,登州蓬莱人,以进士至知齐州,提举夔路京东刑狱、盐铁判官。建言商贾转百货市塞上者,听以家赀抵于官,为给长券,至卖所,并输征税直,公私便之。
出知扬州,改京东转运使。青州河贯城中,苦泛溢为病,居卿即城立飞梁,上设楼橹,下建门,以时闭启,人诵其智。徙河北路。河决曹村,居卿立软横二埽以遏怒流,而不与水争。朝廷赏其功,建以为都水法。召拜户部副使、提举市易,擢天章阁待制、河北都转运使。知秦州、太原府,卒,年六十二。居卿俗吏,特以言利至从官。
孙构字绍先,博平人。中进士第,为广济军判官,岁入圭田粟六百石,构止受百石,余以畀学官。久之,知黎州,夷年墨数扰边,用间杀之。蜀帅吕公弼上其事,擢知真州。凶岁得盗,令名指党伍,悉置诸法,境内为清。
迁度支判官。夔州部夷梁承秀、李光吉、王兖导生獠入寇,转运判官张诜请诛之。选构为使,倍道之官,至则遣渝州豪杜安行募千人往袭,自督官军及黔中兵击其后,斩承秀,入讨二族,火其居。余众保黑崖岭,黔兵从间道夜噪而进,光吉坠崖死,兖自缚降。以其地建南平军。录功加直昭文馆。
徙湖北转运使。章惇兴南、北江蛮事,构谕降懿、洽二州,纳归附州十四。初,渡辰溪,舟毁而溺,得援者仅免,神宗悯之。赐帛三百。北江酋彭师晏常持向背,构知向水酋彭儒武与有隙,檄使攻之。师晏降,得其下溪州地,五溪皆平。进集贤殿修撰,赐三品服。交阯入寇,拜右谏议大夫、知桂州,声言将掎角捣其巢穴,寇闻引去。以疾提举崇福宫,换太中大夫,卒,年六十四。
构喜功名,勇于建立,西南边事自此始云。
张诜,字枢言,建州浦城人。第进士,通判越州。民患苦衙前役,诜科别人户,籍其当役者,以差人钱为雇人充,皆以为便。知襄邑县,擢夔路转运判官。录辟土之功,加直集贤院,改陕西转运副使。召对,帝曰:"朕未识卿,每阅章奏,独卿与蔡挺有所论请,使人了然。寻当以帅事相属。"及入辞,赐服金紫。
明年,直龙图阁、知秦州。前此将吏贪功,多从羌地猎射,因起边患。诜至,申令毋得犯,得一人,斩诸境上,群羌感悦,迁天章阁待制、知熙州。董毡遣鬼章逼岷州,诜往讨,董毡迎战,破之于错凿城,斩首万级。
元丰初,加龙图阁直学士、知成都府,徙杭州。将行,复命权经略熙河事,趣使倍道行。时仓卒治戎,有司计产调夫,户至累首,民多流亡。诜中涂诉其状,乞敕剑外招携之,不报。会灵武师罢,乃赴杭,道过京师,帝访以西事,对曰:"彼势虽弱,而我师未锐,边备未饬,愿以岁月图功。"累官正议大夫,卒,年七十二。
诜性孝友,廉于财,平生不殖田业。既建拓泸夷地被进用后,虽有善言可纪,终不逭清议云。
苏寀字,公佐,磁州滏阳人。擢第,调兖州观察推官,受知于守杜衍。为大理详断官。民有母改嫁而死,既葬,辄盗其柩归祔,法当死。寀曰:"子取母祔父,岂与发冢取财等?"请而生之。
迁审刑院详议、御史台推真官,知单州,提点梓州益州路刑狱、利路转运使。文州岁市羌马,羌转买蜀货,猾驵上下物价,肆为奸渔。寀议置折博务,平货直以易马,宿弊顿绝。
入判大理寺,为湖北、淮南、成都路转运使,擢侍御史知杂事,判刑部。使契丹,还及半道,闻英宗晏驾,契丹置宴仍用乐,寀谓送者曰:"两朝兄第国家,君臣之义,吾与君等一也。此而可忍,孰不可忍。"遂为之彻乐。
进度支副使,以集贤殿修撰知凤翔。还,纠察在京刑狱,又出知潭州、广州,累转给事中,知河南府,无留讼。入知审刑院,卒。寀长于刑名,故屡为法官,数以谳议受诏奖焉。
马从先,字子野,祥符人。少尽力于学。父当任子,推以与其弟。由进士累官太常少卿、知宿州。宿在淮、汴间,素难治,从先以囊博者、重坐者厚赏以求盗。禁屠牛、铸钱,严甚。大水,发廪振流亡,全活数十万。代还,知寿州,以老辞,英宗谕遣之曰:"闻卿治行籍甚,寿尤重于宿,姑为朕往。"既至,治如曩时。由太子宾客转工部侍郎致仕。从先性整严,虽盛夏不袒跣。晚学佛,预言其终时,年七十六而卒。
论曰:长卿性务廉洁,以能臣称,中师用法刻深,以治辨称,虽均为材吏,而优劣自见。拯及仲甫俱能为国兴利除害。构始开西南边,诜遂拓泸夷被进用,虽有他善。而不能逭清议。至于沆决河议,绥远民,折邻使,历有可称述者,其最优欤。
沈遘,字文通,钱塘人,以荫为郊社斋郎。举进士,廷唱第一,大臣谓已官者不得先多士,乃以遘为第二。通判江宁府,归,奏《本治论》。仁宗曰:"近献文者率以诗赋,岂若此十篇之书为可用也。"除集贤校理。顷之,修起居注,遂知制诰。以父扶坐事免,求知越州,徙杭州。
为人疏隽博达,明于吏治,令行禁止。民或贫不能葬,给以公钱,嫁孤女数百人,倡优养良家子者,夺归其父母。善遇僚寀,皆甘乐倾尽为之耳目,刺闾巷长短,纤悉必知,事来立断。禁捕西湖鱼鳖,故人居湖上,蟹夜入其篱间,适有客会宿,相与食之,旦诣府,遘迎语曰:"昨夜食蟹美乎?"客笑而谢之。小民有犯法,情稍不善者,不问法轻重,辄刺为兵,奸猾屏息。提点刑狱鞫真卿将按其状,遘为稍弛,而刺者复为民。
嘉祐遗诏至,为次于外,不饮酒食肉者二十七日。召知开封府,迁龙图阁直学士,治如在杭州。蚤作视事,逮午而毕,出与亲旧还往,从容燕笑,沛然有余暇,士大夫交称其能。拜翰林学士、判流内铨。丁母忧,英宗闵其去,赉黄金百两,仍命扶丧归苏州。既葬,庐墓下,服未竟而卒,年四十,世咨惜之。弟辽,从弟括。
辽字睿达,幼挺拔不群,长而好学尚友,傲睨一世。读左氏、班固书,小摹仿之。辄近似,乃锄植纵舍,自成一家。趣操高爽,缥缥然有物外意,绝不喜进取。用兄任监寿州酒税。吴充使三司,荐监内藏库。熙宁初,分审官建西院,以为主簿,时方重此官,出则奉使持节。辽故受知于王安石,安石尝与诗,有"风流谢安石,潇洒陶渊明"之称。至是当国,更张法令,辽与之议论,浸浸咈意,日益见疏,于是坐与其长不相能,罢去。
久之,以太常寺奉礼郎监杭州军资库,转运使使摄华亭县。他使者适有夙憾,思中以文法,因县民忿争相牵告,辞语连及,遂文致其罪。下狱引服,夺官流永州,遭父忧不得释。更赦,始徙池州。留连江湖间累年,益偃蹇傲世。既至池,得九华、秋浦间,玩其林泉,喜曰:"使我自择,不过尔耳。"既筑室于齐山之上,名曰云巢,好事者多往游。
辽追悔平生不自贵重,悉谢弃少习,杜门隐几,虽笔砚亦埃尘竟日。间作为文章,雄奇峭丽,尤长于歌诗,曾巩、苏轼、黄庭坚皆与唱酬相往来,然竟不复起,元丰末,卒,年五十四。
括字存中,以父任为沭阳主簿。县依沐水,乃职方氏所书"浸曰沂、沭"者,故迹漫为污泽,括新其二坊,疏水为百渠九堰,以播节原委,得上田七千顷。
擢进士第,编校昭文书籍,为馆阁校勘,删定三司条例。故事,三岁郊丘之制,有司按籍而行,藏其副,吏沿以干利。坛下张幔,距城数里为园囿,植采木、刻鸟兽绵络其间。将事之夕,法驾临观,御端门、陈仗卫以阅严警,游幸登赏,类非斋祠所宜。乘舆一器,而百工侍役者六七十辈。括考礼沿革,为书曰《南郊式》。即诏令点检事务,执新式从事,所省万计,神宗称善。
迁太子中允、检正中书刑房、提举司天监,日官皆市井庸贩,法象图器,大抵漫不知。括始置浑仪、景表、五壶浮漏,招卫朴造新历,募天下上太史占书,杂用士人,分方技科为五,后皆施用。加史馆检讨。
淮南饥,遣括察访,发常平钱粟,疏沟渎,治废田,以救水患。迁集贤校理,察访两浙农田水利,迁太常丞、同修起居注。时大籍民车,人未谕县官意,相扌延为忧;又市易司患蜀盐之不禁,欲尽实私井而辇解池盐给之。言者论二事如织,皆不省,括侍帝侧,帝顾曰:"卿知籍车乎?"曰:"知之。"帝曰:"何如?"对曰:"敢问欲何用?"帝曰:"北边以马取胜,非车不足以当之。"括曰:"车战之利,见于历世。然古人所谓兵车者,轻车也,五御折旋,利于捷速。今之民间辎车重大,日不能三十里,故世谓之太平车,但可施于无事之日尔。"帝喜曰:"人言无及此者,朕当思之。"遂问蜀盐事,对曰:"一切实私井而运解盐,使一出于官售,诚善。然患万、戎、泸间夷界小井尤多,不可猝绝也,势须列候加警,臣恐得不足偿费。"帝颔之。明日,二事俱寝。擢知制诰,兼通进、银台司,自中允至是才三月。
为河北西路察访使。先是,银冶,转运司置官收其利,括言:"近宝则国贫,其势必然;人众则囊橐奸伪何以检颐?朝廷岁遗契丹银数千万,以其非北方所有,故重而利之。昔日银城县、银坊城皆没于彼,使其知凿山之利,则中国之币益轻,何赖岁饷,邻衅将自兹始矣。"
时赋近畿户出马备边,民以为病,括言:"北地多马而人习骑战,犹中国之工强弩也。今舍我之长技,强所不能,何以取胜。"又边人习兵,唯以挽强定最,而未必能贯革,谓宜以射远入坚为法。如是者三十一事,诏皆可之。
辽萧禧来理河东黄嵬地,留馆不肯辞,曰:"必得请而后反。"帝遣括往聘。括诣枢密院阅故牍,得顷岁所议疆地书,指古长城为境,今所争盖三十里远,表论之。帝以休日开天章阁召对,喜曰:"大臣殊不究本末,几误国事。"命以画图示禧,禧议始屈。赐括白金千两使行。至契丹庭,契丹相杨益戒来就议,括得地讼之籍数十,预使吏士诵之,益戒有所问,则顾吏举以答。他日复问,亦如之。益戒无以应,谩曰:"数里之地不忍,而轻绝好乎?"括曰:"师直为壮,曲为老。今北朝弃先君之大信,以威用其民,非我朝之不利也。"凡六会,契丹知不可夺,遂舍黄嵬而以天池请。括乃还,在道图其山川险易迂直,风俗之纯庞,人情之向背,为《使契丹图抄》上之。拜翰林学士、权三司使。
尝白事丞相府,吴充问曰:"自免役令下,民之诋訾者今未衰也,是果于民何如?"括曰:"以为不便者,特士大夫与邑居之人习于复除者尔,无足恤也。独微户本无力役,而亦使出钱,则为可念。若悉弛之,使一无所预,则善矣。"充然其说,表行之。
蔡确论括首鼠乖刺,阴害司农法,以集贤院学士知宣州,明年,复龙图阁待制、知审官院,又出知青州,未行,改延州。至镇,悉以别赐钱为酒,命廛市良家子驰射角胜,有轶群之能者,自起酌酒以劳之,边人欢激,执弓傅矢,唯恐不得进。越岁,得彻札超乘者千余,皆补中军义从,威声雄他府。以副总管种谔西讨援银、宥功,加龙图阁学士。朝廷出宿卫之师来戍,赏赉至再而不及镇兵。括以为卫兵虽重,而无岁不战者,镇兵也。今不均若是,且召乱。乃藏敕书,而矫制赐缗钱数万,以驿闻。诏报之曰:"此右府颁行之失,非卿察事机,必扰军政。"自是,事不暇请者,皆得专之。蕃汉将士自皇城使以降,许承制补授。
谔师次五原,值大雪,粮饷不继,殿直刘归仁率众南奔,士卒二万人皆溃入塞,居民怖骇。括出东郊饯河东归师,得奔者数千,问曰:"副都总管遣汝归取粮,主者为何人?"曰:"在后。"即谕令各归屯。及暮,至者八百,未旬日,溃卒尽还。括出按兵,归仁至,括曰:"汝归取粮,何以不持军符?"归仁不能对,斩以狗。经数日,帝使内侍刘惟简来诘叛者,具以对。
大将景思谊、曲珍拔夏人磨崖葭芦浮图城,括议筑石堡以临西夏,而给事中徐禧来,禧欲先城永乐。诏禧护诸将往筑,令括移府并塞,以济军用。已而禧败没,括以夏人袭绥德,先往救之。不能援永乐,坐谪均州团练副使。元祐初,徙秀州,继以光禄少卿分司,居润八年卒,年六十五。
括博学善文,于天文、方志、律历、音乐、医药、卜算,无所不通,皆有所论著。又纪平日与宾客言者为《笔谈》,多载朝廷故实、耆旧出处,传于世。
李大临,字才元,成都华阳人。登进士第,为绛州推官。杜衍安抚河东,荐为国子监直讲、睦亲宅讲书。文彦博荐为秘阁校理。考试举人,误收失声韵者,责监滁州税。未几,还故职。
仁宗尝遣使赐馆阁官御书,至大临家,大临贫无皂隶,方自秣马,使者还奏,帝曰:"真廉士也。"以亲老,请知广安军,徙邛州。还,为群牧判官、开封府推官。
神宗雅知其名,擢修起居注,进知制诰、纠察在京刑狱。言青苗法有害无益,王安石怒。会李定除御史,宋敏求、苏颂相继封还词命,次至大临,大临亦还之。帝批:"去岁诏书,台官不拘官职奏举,后未审更制也。"颂、大临合言:"故事,台官必以员外郎、博士,近制但不限此,非谓选人亦许之也。定以初等职官超朝籍,躐宪台,国朝未有。幸门一开,名器有限,安得人人满其意哉。"复诏谕数四,颂、大临故争不已,乃以累格诏命,皆归班,大临以工部郎中出知汝州。
辰溪贡丹砂,道叶县,其二箧化为双雉,斗山谷间。耕者获之,人疑为盗,械送于府。大临识其异,讯得实,释耕者。徙知梓州,加集贤殿修撰,复天章阁待制。甫七十,致仕七年而卒。
大临清整有守,论议识大体,因争李定后名益重,世并宋敏求、苏颂称为"熙宁三舍人"云。
吕夏卿,字缙叔,泉州晋江人。举进士,为江宁尉。编修《唐书》成,直秘阁、同知礼院。仁宗选任大臣,求治道,夏卿陈时务五事,且言:"天下之势,不能常安,当于未然之前救其弊;事至而图之,恐无及已。"朝廷颇采其策。
英宗世,历史馆检讨、同修起居注、知制诰。帝尝访以政,对曰:"两朝不惜金帛以和二边,脱民锋镝之祸,古未有也。愿勿失前好。"出知颍州,得奇疾,身体日缩,卒时才如小儿,年五十三。
夏卿学长于史,贯穿唐事,博采传记杂说数百家,折衷整比。又通谱学,创为世系诸表,于《新唐书》最有功云。
祖无择,字择之,上蔡人。进士高第。历知南康军、海州,提点淮南广东刑狱、广南转运使,入直集贤院。时封孔子后为文宣公,无择言:"前代所封曰宗圣,曰奉圣,曰崇圣,曰恭圣,曰褒圣;唐开元中,尊孔子为文宣王,遂以祖谥而加后嗣,非礼也。"于是下近臣议,改为衍圣公。
出知袁州。自庆历诏天下立学,十年间其敝徒文具,无命教之实。无择首建学官,置生徒,郡国弦诵之风。由此始盛。同修起居注、知制诰,加龙图阁直学士、权知开封府,进学士,知郑、杭二州。
神宗立,知通进、银台司。初,词臣作诰命,许受润笔物。王安石与无择同知制诰,安石辞一家所馈不获,义不欲取,置诸院梁上。安石忧去,无择用为公费,安石闻而恶之。熙宁初,安石得政,乃讽监司求无择罪。知明州苗振以贪闻,御史王子韶使两浙,廉其状,事连无择。子韶,小人也,请遣内侍自京师逮赴秀州狱。苏颂言无择列侍从,不当与故吏对曲直,御史张戩亦救之,皆不听。及狱成,无贪状,但得其贷官钱、接部民坐及乘船过制而已。遂谪忠正军节度副使。安石犹为帝言:"陛下遣一御史出,即得无择罪,及知朝廷于事但不为,未有为之而无效者。"寻复光禄卿、秘书监、集贤院学士,主管西京御史台,移知信阳军,卒。
无择为人好义,笃于师友,少从孙明复学经术,又从穆修为文章。两人死,力求其遗文汇次之,传于世。以言语政事为时名卿,用小累锻炼放弃,讫不复振,士论惜之。
论曰:沈遘以文学致身,而长于治才。沈括博物洽闻,贯乎幽深,措诸政事,又极开敏。吕夏卿号称史才,尤精谱谍之学。宋之缙绅,士各精其能,学不苟且,故能然也。李大临官居缴驳,克举其职;祖无择治郡所至,能修校官,是皆班班可纪者。然大临以论李定绌,无择以忤安石废弃终身,即是亦足以知二人之贤矣。
程师孟,字公辟,吴人。进士甲科。累知南康军、楚州,提点夔路刑狱。泸戎数犯渝州,边使者治所在万州,相去远,有警率浃日乃至,师孟奏徙于渝。夔部无常平粟,建请置仓,适凶岁,振民不足,即矫发他储,不俟报。吏惧,白不可。师孟曰:"必俟报,饿者尽死矣。"竟发之。
徙河东路。晋地多土山,旁接川谷,春夏大雨,水浊如黄河,俗谓之"天河",可溉灌。师孟出钱开渠筑堰,淤良田万八千顷,裒其事为《水利图经》,颁之州县。为度支判官,知洪州,积石为江堤,浚章沟,揭北闸以节水升降,后无水患。
判三司都磨勘司。接伴契丹使,萧惟辅曰:"白沟之地当两属,今南朝植柳数里,而以北人渔界河为罪,岂理也哉?"师孟曰:"两朝当守誓约,涿郡有案牍可覆视,君舍文书,滕口说,遽欲生事耶?"惟辅愧谢。
出为江西转运使。盗发袁州,州吏为耳目,久不获。师孟械吏数辈送狱,盗即成擒。加直昭文馆、知福州。筑子城,建学舍,治行最东南。徙广州,州城为侬寇所毁,他日有警,民骇窜,方伯相踵至,皆言土疏恶不可筑。师孟在广六年,作西城。及交阯陷邕管,闻广守备固,不敢东。时师孟已召还,朝廷念前功,以为给事中、集贤殿修撰、判都水监。
贺契丹生辰,至涿州,契丹命席,迎者正南向,涿州官西向,宋使介东向。师孟曰:"是卑我也。"不就列。自日昃争至暮,从者失色,师孟辞气益厉,叱傧者易之,于是更与迎者东西向。明日,涿人饯于郊,疾驰过不顾;涿人移雄州,以为言,坐罢归班。复起知越州、青州,遂致仕,以光禄大夫卒,年七十八。
师孟累领剧镇,为政简而严,罪非死者不以属吏。发隐擿伏如神,得豪恶不逞跌宕者,必痛惩艾之,至剿绝乃已,所部肃然。洪、福、广、越为生立祠。
张问,字昌言,襄阳人也。进士起家,通判大名府。群牧地在魏,岁久冒入于民,有司按旧籍括之,地数易主,券不明,吏苟趣办,持诏书夺人田,至毁室卢、发丘墓。问至,则曰:"是岂朝廷意耶?"其上以闻。仁宗谕大臣曰:"吏用心悉如问,何患赤子之不安也。"立罢之。
擢提点河北刑狱。大河决,议筑小吴,问言:"曹村、小吴南北相直,而曹村当水冲,赖小吴堤薄,水溢北出,故南堤无患。若筑小吴,则左强而右伤,南岸且决,水并京畿为害,独可于孙、陈两埽间起堤以备之耳。"诏付水官议,久不决,小吴卒溃。
徙江东、淮南转运使,加直集贤院、户部判官,复为河北转运使。所部地震,河再决,议者欲调京东民三十万,自澶筑堤抵乾宁。问言:"堤未能为益,灾伤之余,力役劳民,非计也。"神宗从之。问十年不奏考课,诏特迁其官,入为度支副使,拜集贤殿修撰、河东转运使。坐误军须,贬知光化军,未几,复使河北。诸葛公权之乱,郡县株蔓,连逮至数百千人,问上疏申理,止诛首恶。
熙宁末,知沧州。自新法行,问独不阿时好。岁饥,为帝言民苟免常平、助役之苦,反以得流亡为幸,语切直惊人。元丰定官制,王安礼荐问可任六曹侍郎,帝以其好异论,不用。历知河阳、潞州。元祐初,为秘书监、给事中,累官正议大夫,卒,年七十五。
问处己廉洁、尝仕鄜延幕府,与种世衡善,父丧,世稀遗汝州田十顷,辞弗受。使归,未至而世衡卒。其子古,用父治命,亦不纳田,芜秽者三十年。后汝守请以给学,朝廷命反诸种氏。
熙宁时,有陈舜俞、乐京、刘蒙,亦以役法废黜。
舜俞,字令举,湖州乌程人。博学强记。举进士,又举制科第一。熙宁三年,以屯田员外郎知山阴县,诏俟代还试馆职。舜俞辞曰:"爵禄名器,砥砺多士,宜示以至神,乌可要期如付剂契?"缴中书帖上之。
青苗法行,舜俞不奉令,上疏自劾曰:"民间出举财物,取息重止一倍,约偿缗钱,而谷粟、布缕、鱼盐、薪蔌、耰锄、釜锜之属,得杂取之。朝廷募民贷取,有司约中熟为价,而必偿缗钱,欲如私家杂偿他物不可得,故愚民多至卖田宅、质妻孥。有识耆老,戒其乡党子弟,未尝不以贳贷为苦。祖宗著令,以财物相出举,任从书契,官不为理。其保全元元之意,深远如此。今诱之以便利,督之以威刑,方之旧法,异矣。诏谓振民乏绝而抑兼并,然使十户为甲,浮浪无根者毋得给俵,则乏绝者已不蒙其惠。此法终行,愈为兼并地尔。何以言之?天下之有常平,非能人人计口受饷,但权谷价贵贱之柄,使积贮者不得深藏以邀利尔。今散为青苗,唯恐不尽,万一饥馑荐至,必有乘时贵粜者,未知将何法以制之?官制既放钱取息,富室藏镪,坐待邻里逋欠之时,田宅妻孥随欲而得,是岂不为兼并利哉。虽分为夏秋二科,而秋放之月与夏敛之期等,夏放之月与秋敛之期等,不过展转计息,以给为纳,使吾民终身以及世世,每岁两输息钱,无有穷已。是别为一赋以敝海内,非王道之举也。"奏上,责监南康军盐酒税,五年而卒。
舜俞始尝弃官归,居秀之白牛村,自号白牛居士。已而复出,遂贬死。苏轼为文哭之,称其"学术才能,兼百人之器,慨然将以身任天下之事,而人之所以周旋委曲、辅成其天者不至。一斥不复,士大夫识与不识,皆深悲之"云。
京,荆南人。为布衣时,乡里称其行义,事母至孝。妻张氏家绝,挟女弟自随,京未尝见其面。妻死,京寝食于外,为嫁之。嘉祐初,诏访遗逸,以荐闻,得校书郎,为湖阳、赤水二县令。神宗求言,京上疏以畏天保民为请。知长葛县。助役法行,京曰:"提举常平官言不便。"使之条析,又不报,且不肯治县事,自列丐去。提举官劾之,诏夺著作佐郎。经十年,乃复官,监黄州酒税,以承议郎致仕。元祐初,召赴阙,不至,终于家。
蒙字子明,渤海人。耻为词赋,不肯举进士;习茂才异等,又不欲自售。都转运使刘庠举遗逸,召试第一,知湖阳县。常平使者召会诸县令议免役法,蒙为不便,不肯与议,退而条上其害,即投劾去,亦夺官。归乡教授,养亲讲学,从游甚众。元丰二年,卒,才年四十。门人朋友诔其行,号曰正思先生。元祐初,赐其家帛五十匹。
苗时中,字子居,其先自壶关徙宿州。以荫主宁陵簿。邑有古河久陻,请开导以溉田,为利甚博,人谓之苗公河。
调潞州司法参军。郡守欲入一囚于死,执不可。守怒,责甚峻,时中曰:"宁归田里,法不可夺。"守悟而听之。熙宁中,以司农丞使梓州路,密荐能吏十人,后皆进用,人卒莫之知。
交人犯边,擢广西转运副使。师讨交人罪,次富良江,久不进。时中曰:"师无进讨意,贼必从间道来,乘我不备,冀万一之胜,势穷然后降耳。"密备之,既而果从上流来,战败,始纳款。
徙梓州转运副使。韩存宝讨蛮乞弟,逗遛不行。时中曰:"师老矣,将士暴露,非计之善者。"存宝不听,卒坐诛。林广代存宝。乞弟既降,复逸去,将士相视失色。及暮,刁斗不鸣,时中问广,广曰:"既失贼,故纵兵追之,不暇恤尔。"时中曰:"天子以十万众相付,岂以一死为勇耶。今入异境,变且不测。"广悟,亟止追者,整军以进。会得诏班师,军行,时中以粮道远,创为扌赞运法,食以不乏。迁两阶,为发运副使、河东转运使,加直龙图阁、知桂州,进宝文阁待制,至户部侍郎,卒。
韩贽,字献臣,齐州长山人。登进士第,至殿中侍御史。坐微累,黜监江州税。道除知睦州,复为侍御史。荆湖灾,出持节安抚。湘中自马氏擅国,计丁输米,身死产竭不得免,贽奏除之。改知谏院,进天章阁待制。宰相梁适以私容奸,狄青起卒伍、位枢密,内侍王守忠迁官不次,皆举劾无所讳。
出知沧、瀛二州,迁龙图阁直学士、河北都转运使。河决商胡而北,议者欲复之。役将兴,贽言:"北流既安定,骤更之,未必能成功。不若开魏金堤使分注故道,支为两河,或可纾水患。"诏遣使相视,如其策,才役三千人,几月而毕。入判都水监,权开封府,政简而治。知河南府,建永厚陵,费省而不扰,神宗称之。还知审刑院、纠察在京刑狱,知徐州,以吏部侍郎致仕。
贽性行淑均,平居自奉至约,推所得禄赐买田赡族党,赖以活者殆百数。退休十五年,谢绝人事,读书赋诗以自娱。年八十五,卒。
楚建中,字正叔,洛阳人。第进士,知荣河县。民苦盐税不平,建中约田多寡以为轻重。主管鄜延经略机宜文字。夏人来正土疆,往莅其事。众暴至,两骑傅矢引满向之,建中披腹使射,曰:"吾不惮死。"骑即去,众服其量。元昊归款,建中白府请筑安定、黑水八堡以控东道,夏人果来,闻有备,不敢入。累迁提点京东刑狱、盐铁判官。昭陵建,命裁定调度,省数十万计。历夔路、淮南、京西转运使,进度支副使。
神宗用事西鄙,以建中尝为边臣所荐,召欲用之,言不合旨,出知沧州。久之,为天章阁待制、陕西都转运使,知庆州、江宁、成德军,以正议大夫致仕。元祐初,文彦博荐为户部侍郎,不拜。卒,年八十一。
张颉,字仲举,其先金陵人,徙鼎州桃源。第进士,调江陵推官。岁旱饥,朝廷遣使安抚,颉条献十事,活数万人。知益阳县,县接梅山溪峒,多蛮獠出没,颉按禁地约束,召徭人耕垦,上其事,不报。累迁开封府判官、提点江西刑狱、广东转运使。
熙宁中,章惇取南江地,建沅、懿等州,克梅山,与杨光僣为敌。颉居忧于鼎,移书朝贵,言南江杀戮过甚,无辜者十八九,浮尸蔽江,民不食鱼者数月。惇疾其说,欲分功啖之。乃言曰:"颉昔令益阳,首建梅山之议,今日成功,权舆于颉。"诏赐绢三百匹。寻擢江、淮制置发运副使,改知荆南,复徙广西转运使。时建广源为顺州,将城之,颉谓无益,朝廷从其议。坐捽骂参军沈竦罢归。
未几,以直集贤院知齐、沧二州,进直龙图阁、知桂州。入觐,帝首言:"卿乡者论顺州不可守,信然。"时有献言者谓:"海南黎人陈被盖五洞酋领,异时盛强,且为中国患。今请出兵自效,宜有以抚纳之。"命颉处其事。颉使一介往呼之。出,补以牙校,喜而去。诏问何赏之薄,对曰:"荒徼蛮蜒无他觊,得是足矣。"寻罢兵,海外讫无事。
久之,转运使马默劾其经理宜州蛮事失宜,罢职知均州。哲宗立,还故职,知凤翔、广州,召为户部侍郎。
颉所历以严致理,而深文狡狯。右司谏苏辙论其九罪,执政以颉虽无德而才可用,不报。逾年,以宝文阁待制出为河北都转运使,徙知瀛州。湖北溪徭畔,朝廷托颉素望,复徙知荆南,至都门,暴卒。
卢革,字仲辛,湖州德清人。少举童子,知杭州马亮见所为诗,嗟异之。秋,贡士,密戒主司勿遗革。革闻,语人曰:"以私得荐,吾耻之。"去弗就。后二年,遂首选;至登第,年才十六。
庆历中,知龚州。蛮入寇,桂管骚动,革经画军须,先事而集。移书安抚使杜杞,请治诸郡城,及易长吏之不才者。又言:"岭外小郡,合四五不当中州一大县,无城池甲兵之备,将为贼困,宜度远近并省之。"后侬智高来,九郡相继不守,皆如革虑。
知婺、泉二州,提点广东刑狱、福建湖南转运使。复请外,神宗谓宰相曰:"革廉退如是,宜与嘉郡。"遂为宣州。以光禄卿致仕。用子秉恩转通议大夫,退居于吴十五年。秉为发运使,得请岁一归觐。后帅渭,乞解官终养。帝数赐诏慰勉,时以为荣。卒,年八十二。
秉字仲甫,未冠,有隽誉。尝谒蒋堂,坐池亭,堂曰:"亭沼粗适,恨林木未就尔。"秉曰:"亭沼如爵位,时来或有之;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,大似士大夫立名节也。"堂赏味其言,曰:"吾子必为佳器。"
中进士甲科,调吉州推官、青州掌书记、知开封府仓曹参军,浮湛州县二十年,人无知者。王安石得其壁间诗,识其静退,方置条例司,预选中。奉使淮、浙治盐法,与薛向究索利病,出本钱业鬻海之民,戒不得私鬻,还奏,遂为定制。
检正吏房公事,提点两浙、淮东刑狱,颛提举盐事,持法苛严,追胥连保,罪及妻孥,一岁中犯者以千万数。进制置发运副使。东南饥,诏损上供米价以籴。秉言:"价虽贱,贫者终艰得钱,请但偿籴本,而以其余振赡。"是岁上计,神宗问曰:"闻滁、和民捕蝗充食,有诸?"对曰:"有之,民饥甚,殍死相枕籍。"帝恻然曰:"前此独赵抃为朕言之耳。"先是,发运使多献余羡以希恩宠,秉言:"职在董督六路财赋,以时上之,安得羡。今称羡者,率正数也。请自是罢献,独以七十万缗偿三司逋。"
加集贤殿修撰、知谓州。五路大出西讨,唯泾原有功,进宝文阁待制。夏境胡卢川距塞二百里,恃险远不设备,秉遣将姚麟、彭孙袭击之。俘斩万计。迁龙图阁直学士。夏酋仁多嵬丁举国入寇,犯熙河定西城,秉治兵瓦亭,分两将驻静边砦,指夏人来路曰:"吾迟明坐待捷报矣。"及明果至,见宋师,惊曰:"天降也。"纵击之,皆奔溃。或言嵬丁已死,有识其衣服者,诸将请以闻。秉曰:"幕府上功患不实,吾敢以疑似成欺乎?"他日物色之,嵬丁果死,诏褒赐服马、金币,且使上所获器甲。
秉守边久,表父革年老,乞归。移知湖州,行三驿,复诏还渭,慰藉优渥。革闻,亦以义止其议。已而革疾亟。乃得归。元祐中,知荆南。刘安世论其行盐法虐民,降待制、提举洞霄宫,卒。
论曰:宋室之人才亦盛矣。青苗法始行,满朝耆寿故臣、法家拂士,引古今通谊,尽力争之而不能止,往往多自引去。及数年之后,宪令既成,天下亦莫如之何。已而间守远郡,尚能恳恳为民有言。舜俞、京、蒙俱以区区一县令,力抗部使者,视弃其官如弊屣,类非畏威怀禄者能之。师孟活饥羸,兴水利,擿奸诛恶,所历可称;逮使契丹,正坐席礼,毅然不少屈。时中止林广纵兵追蛮,深达兵家之变。贽居谏省,举劾无所避,允有直臣之风。建中雅量却敌,辞严气正,尤为奇伟。颉虽有才,而深文狡狯,岂其天性然。革始终廉退,秉不免于阿徇时好,行盐法以虐民,父子之相远哉。
作者:佚名
沈括,字存中,钱塘人,因为父荫得官为沭阳主簿。沭阳县靠着沭水,是职方氏所写的“水泽叫沂水、沭水”的地方。早先的河道漫衍为停滞不流的污泽,沈括重新修筑二堤,疏浚水流为一百条水渠九个水坝,用来分导和节制沭水的主流和支流,得到上等好田七千顷。
考中进士后,沈括被派去编集校对昭文馆的书籍,担任馆阁校勘,删定三司条例。按照惯例,皇帝每三年一次往圜丘祭祀天地的礼仪,是由有关机构按照典籍记载安排进行,他们把副本收藏起来,吏员往往借着举行祭祀仪式而谋取私利。祭坛下张设帐幕,在距离皇城数里的地方修建园林,竖立起五彩的木头,把雕刻好的飞鸟走兽绵延不断地放置在林木之间。将要举行祭祀的前夕,皇帝亲自前来观赏,登上端门,陈列仪仗卫队以检阅他们的威严警戒,游览赏玩,这些都不是斋戒祭祀时所应有的现象、皇帝使用的一个器物,就需要六七十名工匠制作。沈括考察了南郊大礼的历史沿革,撰写了一本书叫《南郊式》,于是皇帝降诏命令他掌管郊祀的事务,按照新礼仪办事,所节省的费用数以万计,神宗十分满意。
升任太子中允、检正中书刑房、提举司天监,当时的日官都是庸庸碌碌的人,对于天文现象、天体图象及天文仪器,几乎全然不知。沈括开始设置浑仪、景表、五壶浮漏,召请卫朴修造新的历法,向全国各地征集太史用的观测天象的书籍,在司天监里参杂使用读书人,把方技科分为五项,这些办法后来都被采用施行。加官为史馆检讨。
淮南发生饥荒,朝廷派遣沈括前去巡察。他发放常平仓的钱和粮食,疏通河渠,修治荒废的农田,以此来消除水灾造成的破坏。升任集贤校理,巡察两浙地区的农田水利情况,升任太常丞、同修起居注。当时朝廷大规模地登记民间车辆,人们不了解朝廷的用意,都引以为忧;市易司又担忧四川禁止不了私贩井盐,打算把四川的私井全部填实封住而运解池的盐去供应。上书议论这两件事的奏疏多得像织机上的纱线,但神宗都不予理睬。沈括侍立在神宗身边,神宗回头看看他说:“你知道征集车辆的事吗?”沈括回答说“:我知道这件事。”神宗说“:这事怎么样?”沈括回答说“:请问征集车辆打算做什么用?”神宗说“:北方的辽军用马来取胜,没有车是不足以抵挡他们的。”沈括说:“车战的好处,在历代都可以看到。但是古人所说的兵车是轻车,五匹马拉车折冲旋转,有利于快速行军。如今民间的载重车笨重庞大,每天走不了三十里路,因此人们把它叫作太平车,只能够在太平的日子用用罢了。”神宗高兴地说:“别人都没有说到这些话,我要好好考虑。”于是又问他川盐的事,沈括回答说:“把所有的私井都填塞封掉而运去解池的盐,使盐全部都由官府发售,固然好。但是忠州、万州、戎州、泸州一带少数民族地区的小盐井很多,不可能一下子禁绝,势必要在这个地区加强警戒,这样的话我怕所得不足以偿所费。”神宗点头同意。第二天,这二件事都停止实施了。提升为知制诰,兼管通进、银台司,沈括从任太子中允到知制诰才三个月的时间。
任河北西路察访使。以前的惯例,凡有银冶之处,转运使就设置官员收取银冶的息钱。沈括说“:靠近宝藏就会使国家贫穷,这是必然的事;靠近宝藏的人多了,那么窝藏的奸伪之徒怎样检查出来呢?朝廷每年送给契丹数十万两银子,因为它不是北方所有的东西,所以他们看重它而认为获得它是有利的。过去的银城县、银坊城都已被他们侵占,假如使他们知道开凿矿山的好处,那么中国的岁币更加要被他们看轻了,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每年送给他们,边境争端将要从这里开始了。”
当时朝廷要京城附近地区的百姓每户出马充作赋税以保卫边境,百姓把这当作灾难。沈括说“:北方地区马多而且人们熟悉骑马作战,好比是中国擅长强弩。如今舍弃我们擅长的技艺,勉强去做不擅长的事,怎么能够取得胜利。”另外边境地区的人练习打仗,只以拉开弓的强度来确定高下,但未必能射穿皮革,沈括说应该以射出远近的距离和射入硬物的程度作为考核的标准。沈括提出类似的意见三十一件,皇帝降诏都同意实行。
辽国的萧禧来处理河东黄嵬一带地界分划的问题,留在馆舍不肯辞去,说:“我一定要达到目的才能返回。”神宗派遣沈括出使辽国。沈括到枢密院查阅以前的档案文件,查找到当年商定边境的文件,文件指定以古代的长城作为边界,而现在所争的地方与长城相距三十里远,于是上表阐明了这件事。神宗在休假日打开天章阁召见沈括答对,高兴地说“:大臣们根本不去探究事情的原委,差一点误了国家大事。”神宗命令把地图拿给萧禧看,萧禧这才感到理屈。神宗赐给沈括白金一千两,让他出使辽国。他到了契丹宫廷,契丹宰相杨益戒来同他面议。沈括找到争论地界的各种书信档案数十件,预先让幕僚和吏员背熟它,杨益戒有问题提出,沈括就回头让吏员列举所得档案回答。另一天再问,还是同样回答。杨益戒无言可对,傲慢地说:“几里土地都不忍心,难道忍心轻率地断绝友好关系吗?”沈括回答说“:军队以正义为强大,以理屈为衰弱。现在你们北朝抛弃你们以前皇帝的重大信誓,用暴力役使人民,这对我们南朝没有什么不利。”总共会谈了六次,契丹知道沈括不会屈服,于是丢开黄嵬不谈而只要求将天池地区划归他们。于是沈括起程回国,他在路上画下沿途山川的险峻平缓迂回顺直,风俗的纯朴和复杂,人情的向背,撰修成《使契丹图抄》一书献给朝廷。朝廷任命他为翰林学士、权三司使。
沈括曾经到丞相府汇报事情,吴充问他说“:自从免役令颁布以后,百姓对它的诋毁攻击至今没有减少。免役法究竟对百姓怎么样?”沈括说“:认为不方便的,只是士大夫和城市中习惯于免除服役的人,这不必顾虑。只是有些贫穷寒微人家本来规定不服力役的,现在也要他们出钱,那是应该考虑的。如果对这些人全部放宽,完全不收他们的钱,就好了。”吴充认为他说得对,上表朝廷施行了这项建议。
蔡确抨击沈括对免役法的言行前后反复不同,暗中妨害司农法,沈括以集贤院学士出任宣州知州。第二年,复职龙图阁待制、知审官院,又被派遣出任青州知州,还没有去上任,改任延州知州。到了延州,沈括以朝廷额外赐给的钱买来酒,命令街市百姓中清白人家的子弟比赛骑马射箭以分高下。有超群出众才能的人,沈括亲自起身酌酒慰劳他,边境上的百姓欢悦激动,拿着弓箭,唯恐不能参加比赛。过了一年,沈括挑选到能射穿箭靶、飞身上车的人一千多名,都补充到中军做志愿兵,因此延州军队的声威超过了其他州府。由于副总管种谔讨伐西夏攻下银州、宥州有功,沈括加官为龙图阁学士。朝廷派出守卫京城的禁军到边境驻防,两次赏赐他们也没有赏赐地方军队。沈括认为京城的卫兵虽然重要,但是没有一年不战斗的军队则是地方守军。如果像现在这样赏赐不均,会引起变乱。于是藏起敕书,假托朝廷命令赐给地方军队钱几万缗,并通过驿站上报朝廷。神宗降诏答复他说“:这是枢密院颁布赏赐时的失误。如果不是你看到事情的要害,必然会扰乱军政。”从此以后,事情来不及请示报告的,沈括都可以自己作主处理。少数民族和汉族将士从皇城使以下的官职,允许沈括以朝廷的名义补授。
种谔军队来到五原,正遇下大雪,粮饷没有及时运到,殿直刘归仁率领部下向南奔逃,士兵三万多人都溃散入塞,当地居民十分恐慌。沈括出城在东郊用酒食接待回来的河东军队,得到逃回来的士兵几千人,问他们说:“副都总管派你们回来取粮食,为首的人是谁呢?”士兵回答说“:在后面。”沈括便命令他们各回兵营去。到了晚上,又到了八百人,不到十天,溃散的士兵全部回来了。沈括出去巡察部队,刘归仁来见,沈括说“:你回来取粮食,为什么不拿军符?”刘归仁无言以对,沈括将他斩首示众。过了几天,神宗派内侍刘惟简来查问叛乱的人,沈括把处理的情况报告了朝廷。
大将景思谊、曲珍攻克西夏的磨崖、葭芦、浮图城,沈括建议修筑石堡城来对付西夏,但是给事中徐禧来到,他要先修建永乐城。皇帝降诏要徐禧总领将领们前去筑城,命令沈括把他的帅府移到边界,以便接济军用物资和救援。不久徐禧失败战死,沈括因为西夏军队袭击绥德,而先去援救绥德,不能去援救永乐城,因而被贬为筠州团练副使。元..初年,改任秀州团练副使,接着任光禄少卿分司,在润州居住八年后去世,终年六十五岁。
沈括学识广博,善于写文章,对于天文、方志、律历、音乐、医药、卜算,没有不通晓的,都有著作论述。他又把平时当宾客谈论的事记录下来编成《笔谈》一书,大多记载朝廷中的典故事实,故旧老臣的进退,流传于世。